錦園春 170|6.城
廖鴻先襲爵,江雲昭就也成了永樂王妃。
封誥、謝恩。客人紛紛來道賀,笑着接待客人,含笑送走客人。一系列過場走下來,雖然開心,但更多的,是累個半死。
待到這件事塵埃落定,江雲昭只覺得頭暈眼花,笑得兩頰都要僵了,恨不得關上大門好好睡上幾日,一個人都不要再見到。
秦氏聽了她的抱怨,又好氣又好笑,說道:“旁人想要,還沒機會。你倒好,嫌棄起來了。”
話雖這麼說,可看着女兒疲憊的模樣,到底還是心軟,好生吩咐廚裡燉了補品給她喝。
江雲昭歪靠在榻上,打着呵欠說道:“過幾日月琳出嫁,我不要和人在那邊應酬了,還不如去新房裡陪月琳來得好。”
旁邊江承暉嘖嘖兩聲,搖頭晃腦地道:“你就不怕被新郎官給趕出來?”
江雲昭氣得倒在榻上不理他了。
秦氏笑點着江承暉的額頭,江承曄哈哈大笑。
話雖那麼說,到了楚月琳大婚那日,江雲昭到底沒有在新房裡陪楚月琳太久。畢竟不合禮數。
對此,楚月琳頗有怨言。新婚不久,就給江雲昭下了帖子,邀她在酒樓見面,說說話。
雖然她沒在帖子裡細說,但江雲昭也明白,楚月琳與齊家人並不是十分熟悉。初初嫁過去,不好立刻請了友人去家中玩。就也沒多問,只在回信裡寫了個‘好’字,讓送信的人帶了回去。
到了約定那日,江雲昭提早出來了些時候。到達酒樓所在的街道時,比約定時候早了小半個時辰。
眼看天氣不錯,時間又早,江雲昭看着街邊很是熱鬧,索性下了車子走走,順便在旁邊的鋪子裡逛一逛。
轉角處有間鋪子剛剛應當是剛開張不久。牆壁粉飾一新,門上有‘開門大吉’四字紅紙。字跡清晰紙張嶄新,顯然剛貼上不久。
江雲昭不經意地朝裡望了眼,見是尋常的蔬果鋪子,就沒打算進去看。
轉眸望見旁邊有個胭脂鋪子,她正想過去瞧瞧,走了兩步,就聽旁邊一人驚喜喊道:“七妹妹!你怎麼在這兒?”
江雲昭許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也許久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了。有一霎那的時候,她甚至沒有反應過來那是叫的她。前行了幾步,方纔明白過來,就駐了足回頭去看。
高大壯實的黝黑少年邁步上前,笑望着她:“可是許久不見了。你怎麼來了這兒?”
江雲昭說道:“和友人相聚,約在附近。你呢?”
“哦!我給人送果子來了。”江承梧指了那新蔬果鋪旁邊的一輛車,“剛運過來,正準備往裡搬呢,就瞧見你了。”
江雲昭看他手掌粗糙,顯然是做慣了活兒的,就笑了,“你現在十分努力。”
“嗯。爹孃還沒出來,我總得把家裡人照顧好了。”
江承梧說着,略帶侷促地搓着手,低了聲音說道:“七妹妹,原先是我們不懂事。總覺得你擡擡手就能幫到我們,自己就也不肯努力去做,只一次次去尋你。見你不肯幫,便對你生出怨言……如今出來見了外面世界,什麼都得自己動手去做,才知曉生活的不易。如今好不容易見了你,我……我就是想說……”
他努力了半晌,‘對不起’三個字也沒能憋出來。
江雲昭看着江承梧這副爲難的模樣,不由一笑。
她微微頷首,也不準備多等了,只道了聲“以後好好努力”,便帶了人離開。
去到酒樓稍稍等了會兒,楚月琳就也到了。
她看到江雲昭就撲了過來,哼哼道:“那天你也不多陪我會兒。我自己在那裡,可是難爲死了。”
“齊家那麼多親眷在,我若杵在那裡,纔是耽誤事情。”江雲昭一笑,轉而問道:“怎麼樣?這幾日過的如何?沒受難爲吧?”
“沒有。還不錯。齊家的人挺和善的。跟你說,我們那個院子真不錯,種了好多花草。改天帶你去看看。我估摸着有些品種你都叫不上名字來。反正我是叫不上來的。”
聽着她興奮地說個沒完,江雲昭笑問道:“他待你如何,可還好?”
楚月琳想了下才明白過來她說的‘他’指的是齊家少爺,不由刷地下臉紅了。磕磕巴巴說道:“還、還好,挺不錯的。”
一言既畢,擡眸望過去,正好看到江雲昭促狹的笑意。
楚月琳猛地扯住她的衣袖,咬牙切齒說道:“好哇,敢情你就等着看我笑話呢?”說罷,又去撓她癢癢。
江雲昭便躲她,笑着說道:“你難得害羞一回,不好好瞧瞧,錯過機會可就沒下次了。”
兩人正在這邊笑鬧着,門外紅襄說道:“姚姑娘來京了。聽說夫人來了這兒,直接趕了過來。夫人要不要現在見?”
現在見,就會讓姚希晴和楚月琳碰面。
晚些見的話,就可以單獨見她。
江雲昭想了想,說道:“讓她現在過來罷。”
楚月琳叫道:“姚姑娘?難不成是那個姚希晴?”
“怎麼着?心疼銀子了?大不了這頓我請。”江雲昭笑道。
楚月琳說道:“必須你請。下次就你自己了我再請你。”又哼了聲,“我可不喜歡她。”
江雲昭安撫地說道:“那時候她還小,不懂事。”
楚月琳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姚希晴進屋看到楚月琳,就朝她笑着點了下頭。
楚月琳將頭別向一邊,不理她。
姚希晴不以爲意,走到江雲昭身邊坐下,說道:“我是來向你報喜來的。我快要成親了。對方是太僕寺少卿鍾家。”
她這話說得大方坦然,不似尋常女子那般,提到這個就羞得恨不得鑽到地洞裡去。
楚月琳起了好奇心,轉而看向她。
江雲昭想到楚月琳的狀況,有些擔憂,低聲問道:“他們沒問難你吧?”
姚希晴頓了頓,說道:“沒有。就問了下我和那人有沒有圓過房。”
楚月琳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她們怎麼能那麼問?太過分了!”
她雖然聽父母說起過京城動向,卻知道的不甚清楚。
姚希晴哂然一笑,“畢竟成過親了。人家總要問清楚才放心。”
她這樣坦然而待,楚月琳感嘆之餘,倒是對姚希晴生出了同情之心。
因着這個緣故,想到鍾家問的那個,楚月琳愈發憤然起來。再看姚希晴,倒不如以前那般礙眼了,就與姚希晴說道:“那樣刨根究底的人家,往後少不得要受難爲。”
“不見得。”姚希晴知曉楚月琳是江雲昭的好友,便與她好生說道:“有時候看問題要換個角度來想。他們如今探聽了這些,知曉我是完璧之身,定然能夠放心下來。往後待我更加真心實意,也是好事。”
說到這個,她握住了江雲昭的手,誠懇地道:“幸好你先前幫我。鍾家也是聽說你與我交好,信得過你的人品,又聽說了青樓那檔事後,想到這一點,才動了心思的。前段時間那幾個人不在了,鍾家人沒了顧慮,這便去了國公府商議此事。”
她說的‘那幾個人’,便是指的廖宇天夫妻與廖澤昌。
至於廖澤昌或許不能人道一事……自打他在青樓被梅大學士壓的時候讓衆人看到,這個傳言就沒停歇過。
江雲昭仔細想了想鍾家的情況,這才微微頷首,說道:“鍾家家風不錯,你去了後,起碼不會受委屈。”
“是了。我若好好努力下,對婆家人好一些,想來不只不會受委屈,還能過得不錯。”姚希晴信心十足地說道。
江雲昭便笑了。
她這話說的倒是沒錯。
其實這門親事若是成了,對鍾家也是極有幫助的。畢竟鍾家根基不深,鍾大人本人是四品官職,鍾少爺還在參加科考。雖然學識聽說不錯,但畢竟還沒有功名在身。鍾家有國公府當親家,定然是一大助力。
鍾家並非是非不分的人家。姚希晴身份高,也沒做過出格的事情。若是與婆家人處得好了,她們自然也會待她好。
兩人在這邊細細談論這個,楚月琳卻是將先前姚希晴對她說的那番話細想了下。
最終她感嘆道:“你也真是大度。要我,就受不了。”
受不了對方問的那麼直白。
這不是侮辱人麼!
江雲昭與她相熟多年,便也實話實話,笑着直言道:“你受不了,因爲你沒受過委屈。孃家夫家大伯家,誰不是疼着你護着你?讓你多吃幾次虧,你就知道生活不易了!”
楚月琳沒好氣地橫她一眼,扯了姚希晴的衣袖,慘兮兮說道:“你看她你看她!當了王妃,就愛說教起來了。往後咱們聚在一處,不要理她,讓她高處不勝寒、孤獨着去。”
姚希晴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再次握了握江雲昭的手,真心實意說道:“謝謝你。”
先前她尋江雲昭,江雲昭沒有讓她稍等片刻,而是吩咐人將她帶上來。看到楚月琳,她就知曉,江雲昭是好意將她帶入自己的朋友圈子。
江雲昭在京中的口碑一向極好。這番舉動,是直接將她劃入了自己人的範圍。有江雲昭在這邊‘作保’,別人就也可以放下大半的心和她交往了。
姚希晴突然覺得,有江雲昭在,自己往後在京城的生活,更加有盼頭了。
江雲昭還未來得及答話,就被楚月琳“咦”了一聲,扯到了另外一邊,“你看,這屋子裡居然擺了這樣一幅字畫。和這屋子也太不搭了罷!”
江雲昭這一被拉,手就從姚希晴掌中抽了出來。只得朝姚希晴抱歉地笑笑,又無奈地指了指楚月琳。
望着江雲昭柔和淺笑的模樣,姚希晴心中一動,想到初初相識時的針鋒相對,再想到日後江雲昭對她的關照,又是感動又是後悔。諸多情緒紛涌,差點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