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反側了一夜後,廖鴻先早晨起身時,本以爲自己會頭痛欲裂意識混沌。誰知睜開眼了才發現,居然精神好的很。看什麼都透着一股子喜氣,狀態簡直無法更好。
思及籌謀了整夜之事,他精神抖擻地穿上衣裳,邁步出屋。看見太陽,感到亮得喜慶,瞧見牆壁,深覺齊整得漂亮。甚至望見那些沒了樹葉的禿樹枝,都會感覺光得可愛。
細細琢磨了下自己如今的心情,他得出一個結論——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古人誠不我欺。
眼看着聖旨已下,解決了後顧之憂,他今日再尋姨母說起,那事應當就成了八.九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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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昨晚想的那些說辭,應當是沒問題的。
憶及昨夜的種種忐忑心情,廖大世子搖頭失笑。
他也沒料到,自己竟會爲了此事而反覆推敲演算了許多遍。雖說浪費了一個晚上,但是這種胸有成竹的感覺,讓他十分欣喜。
今日恰逢休沐。
自他到戶部任職起,這是得到的第一個休息時間。
廖鴻先剛一入宮,就有相熟的公公與他打招呼:“廖大人今兒又來尋皇上啊?不歇着了?”
廖鴻先脣角的笑意怎麼都掩不住,乾脆就這樣笑眯眯地應了一聲。
公公陡然一驚,差點撞到旁邊的柱子上。
他小徒弟趕緊拉他一把,問道:“師父,您這是怎麼了?”
那位公公抖着手指了廖鴻先的背影,瞪大眼睛看他,“你知道這位小主子的諢名不?”
小徒弟茫然搖頭。
“出宮前是‘霸王’,出宮後任了職,立馬變成‘閻王’。”公公一拍大腿,面露痛苦,“哎喲老天爺。閻王爺突然和藹可親起來……今兒有誰要遭殃了不成?”
如今御前留下的禁衛軍,都是皇帝心腹,好多人以前是廖鴻先的手下。
瞧見廖大人朝這邊行來,大家不敢馬虎,集體斂神肅容。待他走近,齊刷刷地工整行了個禮。
廖大人微眯着眼,含笑說道:“不錯不錯。比我帶你們時,好上許多。”
衆人摸不準他這句是真誇還是暗諷,不由身子顫了顫。
如今的頭頭壯着膽子走出隊伍,問道:“廖大人,您這是……”
“自然是贊你們。”廖鴻先朝她們微微頷首,這便悠悠然離去了。
待他走得很遠了,衆人方纔敢隨意動彈,不禁面面相覷。
這人今兒怎麼那麼好說話?
轉了性子了?!
廖鴻先求見皇太后的時候,太后正在莊嬤嬤的勸說下用一些點心。
她聽宮人來稟,說是廖鴻先來了,面上不由露出微笑,將點心擱下,說道:“快讓他進來吧。”
莊嬤嬤伺候了她幾十年,情分不同旁人,說話沒甚太大顧忌,打趣道:“太后正不想吃點心呢,廖大人就來了,可是給了太后一個好藉口。”
皇后莞爾,繼而重重嘆了口氣,對莊嬤嬤說道:“這孩子自小沒了爹孃,過於早慧。什麼都好,萬事不需人操心。偏偏這樣,更讓人放心不下。如今元睿孩子都那麼大了,他卻……”說罷,又是重重一嘆。
莊嬤嬤也道:“什麼時候廖大人能領個媳婦兒回來,那就完滿了。”
“可不是。”
兩人正說着話,宮人打起簾子,廖鴻先邁步入屋。
宮人順勢就要給他脫下斗篷,廖鴻先拒絕了。
——求了太后的旨意後,他還得趕去江家。
廖鴻先看了眼太后旁邊几案上的點心,見一整碟只少了一塊半,不由心焦。面上卻是半分不顯,只笑着與太后說話。
過了一盞茶功夫,他估摸着差不多了,這便準備提起那事,速戰速決。
誰料他剛起了個頭兒,簾子掀起,陸元睿和楚月華一同行了進來。
兩人向太后行過禮後,陸元睿笑問廖鴻先:“先前你說準備求母后幫忙的,是甚麼事?不如告訴了我,我幫你豈不更加便捷?”
廖鴻先心說皇后就是楚家的,告訴你,有用?半分也不鬆口,只是笑道:“也沒甚大事。你如今政務繁忙,就不打擾你了。”
楚月華在一旁笑道:“這話說得好聽。前日才爲昭兒求了一道旨意,如今就說起場面話來了。”
陸元睿哈哈大笑,卻將先前那句問話揭了過去,不再細究。
太后見帝后兩人精神極好,眼神交匯時,似是有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便笑問道:“你們可是有什麼事?不妨說來聽聽。”
楚月華沒料到太后瞧了出來又問出了口,想着這是自家的私事,就有些赧然。
陸元睿沒甚顧忌,當即就將此事說了出來,“昨兒晌午過後,國公夫人來宮裡了。”
太后頷首道:“這事兒我知道。聽說她先頭去了寧陽侯府上?只是她來時我在歇息,便未見着。”
“母親來時,說起了一件喜事,想要問我意見。”楚月華見陸元睿朝她示意,這便接了話頭,“我聽着不錯,生怕母親再耽擱下去,就催着她將此事儘早辦掉。算一算,這個時候也差不多着手開始了。”
廖鴻先越聽越不對勁,心裡咯噔一下,扭頭就問:“楚夫人說的是何事?”
陸元睿笑道:“明彥年紀不小了,國公夫人正給他尋合適的姑娘。看來看去,這些年相中的也只昭兒一個,就來問月華的意見。”
“哦?”太后稍一思量,說道:“昭兒這孩子我瞧着不錯。楚家世子,也是個好的。”又問廖鴻先:“你覺得呢?”
廖鴻先只覺得心裡頭苦到了極點,又道時間不等人,忙對太后道:“我還有要事在身……”
太后卻沒接他這句,反而去問楚月華:“昭兒這姑娘招人疼。聽說還有幾家有意,凌太妃先前還提到過樓家。先前沒聽說江夫人下定決心,今日看你這話,倒是胸有成竹了?”
楚月華暗道若是此事能成,自己說的那番話肯定會被相熟人家知曉,瞞不住的,索性直言道:“此事宜早不宜晚。昨兒母親提起,我便問母親,是不是非昭兒不可?母親點了頭,我便與母親說,嫁女兒,求的不過是女兒過得好。若是侯夫人無法下定決心,楚家就給她一個能讓她徹底安心的承諾。”
陸元睿並不知此細節,問道:“什麼承諾?”
楚月華聽到他的問題,頓了頓,輕聲道:“哥哥若是娶到昭兒,此生絕不納妾。”她生怕此句話惹了身邊人不高興,緊接着又露出笑顏,“左右是他相中了的,他總得負責。”
旁邊一聲悶響,帝后二人側首望過去,卻是廖鴻先一掌拍到了桌案上,臉色陰沉沉的,着實駭人。
陸元睿訝然,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廖鴻先剛一朝他看過去,太后就朝廖鴻先說道:“你先前不是說有事要忙?在這邊等着,就能成事了?”
她這話剛一出口,廖鴻先怔了下,也顧不得禮法了,急急朝太后拱了拱手,這便大跨着步子匆匆往外行去。
太后又與帝后二人說了會兒話,便道了聲乏了,不再多言。
楚月華不知太后的態度爲何突然淡了許多,只以爲自己那句話果然說錯了,影射到了陸元睿惹了太后不開心,暗道往後還是行事說話更爲謹慎纔好。
莊嬤嬤跟在太后身邊,卻是看出了些端倪。待到他們離去,便低聲問道:“太后娘娘難道早就看出來廖大人的心思了?”
“他是我一手帶大的,有什麼心思,我能不知道?”太后拿起一塊點心,看了看,覺得有些心煩,又丟回了碟子裡,“前些年他爲那小丫頭要粉晶珠鏈的時候,我就覺出點苗頭來了。能入得了他眼的丫頭,這麼些年了,僅此一個。不過看她年齡尚小,他也還沒動那些念頭,便想着等等看,許是過些年就淡了。如今見她一點點長大,他又愈發在意她,就想着此事必然水到渠成,由着他們年輕人鬧去。哪知道這臭小子開竅得太晚,而楚家,又早已看上了她。”
“那如果此事被楚家領了先……”
“就看這臭小子的造化了。”太后拿過錦緞帕子慢慢拭去手裡殘留的點心粉末,“依着寧陽侯夫人的脾氣,只要她開口答應了楚家,任憑皇上下旨強逼,她也斷然不會做出反悔改口之事。若他想成事,必須佔得先機。”
因爲楚家給出的那個承諾,太吸引人了。任憑哪個做母親的,都希望女兒能夠得到夫君的一世獨寵。
太后與秦氏不甚熟悉,都能想到秦氏遇到這事後會怎樣處理。與秦氏見過多次的廖鴻先,更是清楚這一點。
他深知如果在時間上輸給楚明彥,就一切都完了。一出宮門,再顧不上其他,當即吩咐幾個隨從,讓他們趕緊分別去尋自己的那些個狐朋狗友,兵分幾路,務必把楚明彥堵在江家外頭。
隨從們得令剛要準備離開,策馬聲由遠及近,幾名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出現在了視野當中。
廖鴻先的臉色這纔有些和緩,揚了揚眉,喃喃說道:“看來老天爺也是幫我的。”
那些少年,正是端王孫那些人。
廖鴻先驅馬過去,將衆人齊齊攔了下來,把事情大致一說,急道:“這事兒馬虎不得,越早攔住楚明彥,勝算越大。如今不知他是從哪條路趕去江家的。我直接去寧陽侯府,你們分成三路去攔人,無論尋什麼法子都好,想辦法拖住了他。爺要比他早一步到!”
被分到一起的端王孫和寧王府世子應了聲後,尋了無人的道往那邊趕。邊策馬揚鞭,邊嘀咕不停。
“聽他話裡的意思……咱們這是要截胡?”端王孫道。
寧王府世子抽了一鞭子,哼道:“我覺得這更像是要搶親。”
端王孫愣了愣,怒道:“這小子藏得忒嚴實!這麼些年守身如玉……敢情是等着小丫頭長大呢啊?”
寧王府世子想了想,說道:“其實昭兒也不大,才十三……”
“禽獸!”端王孫怒目:“十三就不放過了,也不多等兩年。禽獸!”
他猛抽了幾鞭子後,突然勒馬停了下來。
寧王府世子發現身邊人不見了,猛地回頭,怒視身後那人,吼道:“你小子有病啊?趕緊的!”
“這不對啊!”
‘有病’的端王孫直勾勾地盯着寧王府世子,神色極其複雜眼神極其絕望,“我滴個娘誒。小鴻鴻讓我叫昭兒姑姑,說了那麼多年了,我一次都沒從過……這回可好了。敢情我這聲‘姑姑’還沒來得及叫出口,就得改口叫‘嬸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