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淺斟低唱中人間換了,忙忙碌碌中歲月更迭,原來時光真的不可以倒流……
海灘上,一個憨態可掬的孩童在把玩着手裡的貝殼,小腳丫浸泡在鹹腥的海水之中,似乎沒有注意到褲腿已經溼透了。
“淘氣!”
一個黑衣女子走來,笑罵一聲之後又將他從泥沙中拉了出來。似是意識到自己錯了,孩童低着頭摳起了手指,而女子則是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想教訓教訓卻又有些捨不得……
“娘,爹爹什麼時候回來啊?”
突然,孩童擡起了頭。他眨着閃亮的大眼睛眼中寫滿了期盼。他曾無數次的問過這個問題,只是孃親卻從未回答過,但他就是想知道,他就是想見一見……
“你爹……他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等你……長這麼高了,他就回來了。”
女子一愣,卻是又沉默了下來,許久之後,她指了指海邊的一塊石頭,又輕輕摸了摸孩童的頭,似是安慰,又似是期望。
“那我要快點快點長大,然後就能見到爹爹了,對嗎?”
孩童對比着自己與石頭的身高,先是有些喪氣,可隨後卻又悄悄的握緊了拳頭,堅定的宛若一塊磐石。
“當然了,孃親怎麼會騙永兒呢?”
女子笑笑,卻是又拉着孩童走遠,眼角隱約有一絲淚光,隱約有幾分惆悵。而這個被喚作永兒的孩童則是唱着愉快的歌子蹦蹦跳跳,絲毫沒有發覺到母親的悲傷……
三載春秋,白駒過隙,彈指一揮間。硫東島上的歲月是漫長的,每一個白晝黑夜,每一個潮起潮落。三年來,冷冷頭上平添了些白髮,而她與唐安的孩子唐永也是能夠開口說話並且光着腳丫在沙灘上玩耍!
李元御終究是沒有找到唐安,他終究只是找到了那半隻小船的殘骸,至於其他的,都隨着漫天大霧消失在海上……
然而李元御沒有放棄,一如冷冷也沒有放棄。他們還是在尋找着那飄渺的仙島,然每一次都是空手而歸!
“還是沒有找到麼?”
“夫人,我……”
望着滿臉疲倦的李元御,冷冷平靜的點了點頭。這是她預料之中的事兒,畢竟三年就這麼過來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冷冷沒有怪罪李元御,因爲她實在是找不到一個怪罪的理由。李元御是唐安的兄弟,至少唐安是這麼認爲的,所以她也不敢怠慢李元御,因爲她是唐安的妻子!
李元御搖搖頭,卻是又默默的跪了下來。他今天來是有兩個消息要告訴冷冷,一個是壞消息,另外一個則是更壞……
“夫人,近來硫東島海域常有異動,硫西島上的火山只怕快到了噴發之際,留在這裡實在是過於危險,依我看,您不如先跟小公子回青城,至於這邊……我跟許老哥應付,您看如何?”
“我……哪裡都不去,我要在這裡等他回來!”
冷冷扶起李元御,卻是又淡然搖了搖頭。她答應過唐安,唐安一天不回來,她就等唐安一天,若是唐安十年不歸,那她就在硫東島等唐安十年……
“夫人,您就算是不爲您自己着想,您也得爲小公爺着想啊,小公爺可是公子唯一的血脈啊……”
李元御苦笑一聲,卻是又踉蹌跪倒。如今唐安已經遭遇不測,若是小唐永再出點什麼事兒,他便是死也難以面對唐安……
“你先
起來。若是讓夫君看到這一幕,只怕他會罵我的。”
看到李元御再度跪倒,冷冷也是不由苦笑起來。讓李元御給自己下跪,她實在是承受不起啊!
“夫人您若是不答應,那我就跪死在這裡……”
從心底講,李元御已經把自己當做了唐家的一份子。當初他讓唐安一個人出海,而今唐安依舊是杳無音信,這一點他始終不能原諒自己,如今硫西島火山的動靜越來越大,他若是不能將冷冷跟小唐永保護好,那他真的只能以死謝天下了!
“唉……”
冷冷長嘆一聲,心中滿是複雜。她看了看還在院子裡玩耍的唐永,終於又點了點頭:“也罷,那我們回青城,你趕快起來吧,地上涼!”
“謝夫人!”
聽到冷冷的話,李元御也是精神一振。現在他心裡的大石頭總算是放心了,之後他可以放下心的繼續找唐安了……
硫東島上有兩隻大船,一隻是陳少師留下的海賊船,這船並不是太大,但也能載個百八十人;至於另外一隻則是朝廷敕造的龍船,乘坐千人都不是問題!
船越大,海上航行便越平穩。李元御自是不敢讓冷冷與小唐永坐海賊船,一來不太平穩,二來也不配冷冷的身份,所以李元御繼續讓許安開着大龍船將冷冷送回大興,而他則是留在這裡……
三年來,硫東島上的人口也是多了不少。一來很多天雷軍將士選擇在這裡安家,與龍船上的一些女子喜結連理;二來這硫東島上原本就有一些海賊遺孀,他們拋下了過往宿怨,開始在一個島和平生活,然隨着硫西島上的異常,原本過慣了平靜日子的島民們不得不隨冷冷離開這裡,背井離鄉尋求新的居所!
“轟……轟……”
大地在顫抖,蒼天在咆哮,硫西島上濃煙滾滾,火山如浪潮一般向四周襲來,擾得四周不得安寧。遠方,龍船上的冷冷則是淚流滿面,整個人心若死灰……
冷冷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唐安,還有沒有機會回硫東島,或許當她離開硫東島之後,她與唐安就算是真的離別了,她最後的一絲念想都沒有了!
“娘,你哭了……”
小唐永踮着腳爲冷冷擦淚,眼中卻是充滿了疑惑。他不明白孃親爲什麼哭,只是他現在也有些想哭了……
“沒有,只是風沙迷了眼,有些難受罷了!”
看到小唐永如此乖巧,冷冷心中不由一暖,還好有小唐永,不然她這以後的生活實在是沒有什麼希望……
海上的日子是漫長的,同樣也是顛簸的,雖然沒有像三年前那樣颶風襲人,然而這一路上也不怎麼太平,大大小小的風浪總是經歷了幾次,不過最終還是挺了過來。
半月後,龍船駛進了鱷江。整個府州爲之震動,南國爲之震動。趙清河特意從青城趕來,而小皇帝也派了特使一路南下,想見一見龍船上的那個男人……
然而無論是趙清河還是小皇帝,他們終究是失望了。唐安並不在這隻船上,這船上只有唐安的遺孀與子嗣,以及很多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聽聞唐安未曾歸來,小皇帝痛哭流涕思懷師尊;至於唐安的摯友趙清河也是扼腕嘆息、苦嘆不已。
唐安是改變了整個天下格局的人,也是一個不得不爲後人所銘記的人。他在最適時的點出現,又在最適時的點離開,他參與了一切,又錯開許多,他的人生充滿了傳奇,讓天地間的兩位雄主歎服!
如今的大興已是換
了人間,以鱷江爲界南北分治,北國有小皇帝勵精圖治,南國由趙清河坐鎮一方,戰事止於蜀,天下太平……
雖然這樣的結果並不是趙清河或者帝佑想看到的,然而這的確是最好的結果,這種平衡是誰也不想再打破的,因爲天下蒼生需要這份來之不易的和平!
青城,顏莊。王胡跟馬三兒站在村口,靜靜等待着冷冷的到來。爲了這一天,他們準備了很多年,然而這一次,唐家的女主人終於回來了……
“夫人,歡迎回家!”
看到王胡跟馬三兒,冷冷笑着點了點頭。幾年不見,王胡跟馬三兒也是老了些,當然他們也更加穩重了些,不再像初識那般畏畏縮縮了……
“永兒,這裡……便是咱們的家,咱們就在這兒等你爹回來……”
冷冷牽着唐永的手,再一次走進了這個熟悉的小院兒。院子裡花朵繁盛、綠草成蔭,宛若一個世外桃源……
三年又三年,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又過了一個寒冬臘月,又迎來一個新春天。北燕南歸,喜鵲壓枝,這個春天註定有喜!
“娘……娘……你快來看?”
大日初升,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擾醒了冷冷,她走出房屋,卻見一個女子靜靜的站在院子裡,她白衣勝雪,眼角似乎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晶瑩……
“子……子曦?”
冷冷瞪大了眼,心中滿是不可思議。誰曾想,一個在玄玉棺中沉睡了十年的女子竟然會再度醒轉。十年過去,青春依舊銘刻在她的臉上,原來在她的世界裡,時光從未走遠……
“冷姐姐……”
秦子曦轉過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宛若天邊最美的仙女。她是那麼的美,美得讓人心碎……
就這樣,唐家的小院裡又多了一個女人,飯桌上又多了一雙碗筷。然而這個家還是有些冷清,只因少了一家之主。
唐安雖是不在,然唐門在青城卻是無人敢欺辱的主兒,一來唐家基業遍佈青城,二來趙清河對唐家也是頗有敬意,因此唐家在青城乃至南國都是不容小覷的存在……
不過唐家之人一直是深居簡出,只在小小的青城活動,不在人前顯貴,只是低調過着簡單的生活。
這一年,唐永十五歲。他行走南國數十州,小唐爺的名號已經響徹整個南國,他撐起了整個唐家的家業,肩負起了家族重任。雖然他不像唐安那般勇武飛凡,但他以自己的方式爲母親撐起了一片天,讓世人不敢欺辱他唐家。
“永兒,有海上的消息麼?”
“沒有,不過李叔一直在硫東島附近,聽說最近迷霧海峽的霧小了很多,這次找到仙島的機率興許會大一些……”
唐永搖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苦澀。若不是因爲母親不許,只怕他早就出海尋父去了,而今他只能在這裡等消息,當真讓他心裡難受。
“還是沒有消息麼……”
聽到唐永的話,秦子曦也是輕聲嘆了口氣。她知道唐安是爲了自己,而今她醒轉過來了,然而那個爲自己而活的男人卻不見了……
“孃親,姨娘,你們放心,我一定會找到爹爹的!”
唐永握緊拳頭,心中滿是堅定。十多年來,他從未見過父親一眼,他母親也是飽受相思之苦。他們娘倆相依爲命,在顏莊過着簡單的生活。
雖然唐安已經失蹤十多年,但唐永跟冷冷依舊是堅信唐安還活着,這個信念在他們心裡始終沒有改變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