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及一半,水仙一臉忿忿的打了簾子進來,見劉媽媽也在,忙掩了神色,強笑道:“劉媽媽來了!”
水仙原是高府的家生子,孃老子都是府裡的小管事。水仙娘見女兒大了,便求了夫人的恩典,把女兒送進內宅當差。原打算到哪個小姐房裡侍候,誰知崔氏見她貞靜溫柔,穩重妥貼,便放在了身邊。如今一晃也有七八年的光景。
劉媽媽與水仙同在夫人跟前侍候,一個在裡,一個在外,也算是崔氏的左臂右膀,情份自然是好的。
劉媽媽見其臉有異色,便玩笑道:“這是如何說的,誰惹咱們水仙姑娘動了怒?”
水仙掀了簾子朝外頭看了兩眼,遂走近了壓低聲道:“夫人,有人瞧見海棠昨夜晚子時一刻從翰墨香裡出來。”
崔氏臉色大變,直挺挺的坐起身,一把抓住水仙的手,顫慄着聲道:“可瞧得分明?”
水仙沉默半晌,終是點了點頭。
劉媽媽倒吸一口涼氣,她見夫人慘白着一張小臉,忙用胳膊推了推水仙,勸慰道:“夫人,黑燈瞎火的,怕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水仙會意,忙道:“夫人別急。這海棠守着重孝,許是下人看錯了也不一定。”
崔氏頹然倒在錦墊上,眼中一片哀色。
海棠的母親是崔氏的陪房,現如今在崔氏的陪嫁莊子上做管事。海棠與水仙一樣,跟着崔氏已有七八年的光景。
前幾日海棠的父親得了癆病,不治而亡。崔氏賞了四十兩銀子,把人放回去了幾日奔喪。
如今人已回來,卻因父親是癆病的緣故,怕她身上帶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衝撞了內宅的夫人,小姐們,遂令其在院子外頭侍候。只等十天半個月後,再回夕雲院侍候。
崔氏回味片刻,半晌,乾笑兩聲冷冷道:“果然長了一副狐媚相,我倒是小瞧了她。你們倆個,附耳過來!”
……
高鳶尾一口氣行了半路,面色有些潮紅,頓足轉身對林西道:“我去學堂了,你回去吧,今兒跟臘梅學學書房裡的規矩。”
林西忙弓身道:“奴婢一定好好學,小姐慢走。”
高鳶尾扶着紫薇的手,走了幾步,臉色就沉了下來。
紫薇知道小姐心裡有氣,勸道:“小姐別跟兩個姨娘一般見識,若讓夫人知道她們敢在小姐跟前言三語四的,看夫人不揭了她們的皮。”
高鳶尾啞然失笑:“但凡我與她們似的有個親兄弟能倚靠,也不至於如此。”
紫薇心中悵然,陪笑道:“三位少爺對小姐素來和顏悅色,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少不了小姐那份,小姐也不是沒有倚靠!”
高鳶尾輕嘆道:“到底不是一個娘生的,便是好,也都是虛的。你只看大姐隨口說要個什麼物什,大哥必從外頭仔細淘換了來,眼巴巴的送到大姐院裡。就是二哥這樣的人,二姐若想吃些外頭的糕點,蜜餞,二哥連個推託的話都不會有。”
“小姐?”
高鳶尾咬住脣:“我倒不是眼饞那些個東西,就是看着他們兄妹親熱熱的在一處,心裡有些羨慕罷了。”
紫薇不知如何接話,只勸道:“小姐,快些走吧,學堂要開課了。”
……
林西目送小姐走遠,正欲離去,擡首見幾株紅梅開得正豔,心下一動,四下瞧瞧無人,一貓腰鑽入樹下,踮起腳用力折了兩枝,左看右看只覺得心下歡喜。
林西蹦蹦跳跳回了院子,找臘梅要來一對上好青花折枝花果紋六方對瓶,盛上清水,把紅梅插入對瓶裡,一左一右擺放在書房小几上。
三小姐的書房並不大,卻佈置的清新雅緻。花梨大理石案上,磊着幾方寶硯,各色筆筒。彩漆描金的書架上整整齊齊的擺放着各色書卷。綠紗窗下,安放一隻黑漆琴桌,上置一把古琴。
臘梅見她一回來便忙活,啐道:“還別說,這一擺,這房裡便有了幾分靈動。小姐看了定會喜歡。”
“臘梅姐姐,快過來聞聞,真有一股子清香呢!”林西得意道。
臘梅嗔罵道:“看你能的,快過來,聽我把這書房的規矩細細講給你聽。”
林西涎着臉湊到臘梅跟前,笑着露出八顆牙齒道:“臘梅姐姐你只管說,我都聽着呢。”
臘梅皺眉道:“你這笑也該斂着些,大門牙都露出來了,成什麼樣子。”
林西雙手掩嘴,眯着眼睛忙道:“我改,我改,回頭一定笑不露齒,行不露足。”
臘梅嗔笑道:“你個小丫鬟還知道笑不露齒,行不露足。看來劉媽媽沒少教你。得了,咱們說正事。”
“小姐這人讀書寫字時,最不喜有人呆在邊上,更不喜有人在其耳邊括噪,你只需立在一旁添些茶水便行。”
“小姐也不喜旁人動她的書,她的書,你不許亂翻,亂動,你只需打屋子打掃得乾乾淨淨便可……”
臘梅羅羅嗦嗦講了半晌,林西點頭點得脖子都發酸,總算是明白過來作爲一個專門在書房裡侍候的丫鬟需要做些什麼。
說白了,其實相當簡單。
小姐看書,端茶遞水;小姐寫字,鋪紙研墨;小姐累了,捶背捶腿。
總而言之一句話,小姐入這個書房,你侍候的是小姐這個人;小姐出這個書房,你侍候的是書房這間屋子。
林西環視一圈,一雙小眼忽閃忽閃了幾下。書房兄,小妹初來乍道,人生地不熟,你多加關照。我定把你侍候的乾乾淨淨,白白胖胖,舒舒服服,欲仙欲醉。
……
林西抱着臘梅剛剛整理出來的十來件三小姐的舊衣裳,一腳深一腳淺的回了自個的房子,把衣裳往牀上一擺,喘息道:“橙子姐姐,小月快來,都是小姐賞的,你們先挑!”
橙子,小月放下手裡的針線,圍上來。
林西就勢靠在橙子的肩上,笑道:“橙子姐姐,臘梅姐姐說有幾件小姐嫌小,都沒上過身,你揀那好的挑。”
橙子翻了幾下,挑出兩件素日裡喜歡的顏色,在身上比劃。
“如何?”
林西眯着眼睛,細細打量,翹起了大拇指,由衷的稱讚道:“果然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才比劃幾下,我就覺得晃眼,若真上了身,還不知美成什麼樣呢!小月,你說是不是!”
小月圍着橙子轉了一圈,點頭道:“真是好看!”
都說姐兒愛俏,鴇兒愛鈔。花樣少女聽得有人讚美,心裡美滋滋的,臉上浮現紅暈。
簾子突然被掀起。
“橙子,要我說,你孃老子在夫人跟前都是得臉的人,過手的油水也不少,怎的眼皮子還那麼淺?幾件舊衣裳也值得高興成這樣。”
“哎啊,誰不知道這兩人好的跟一個人似的。這一人得了擡舉,另一人臉上也有光不是。”
說話間,小姐院裡的二等丫鬟青兒,紅衣,綠兒接二連三的進房來,小小的屋子一下子進來仨,頓時擁擠不少。
綠兒趾高氣昂的走到林西牀前,毫不客氣的伸出纖纖玉手,翻看着牀上散着的衣裳,冷笑道:“要是我啊,打死也不要這些個衣裳,原是小姐賞給她的,她再賞給旁人,難不成她也成了主子?”
紅衣斜着眼睛,冷哼道:“什麼主子不主子的,就那身皮囊,給她件龍袍披着,也還是個跳蚤。”
橙子一把甩開林西,雙手叉腰,峨眉倒蹙,杏眼圓睜,上前兩步道:“陰死陽活的,怎麼着,想吵架啊?”
青兒忙上前攔着綠兒,紅衣兩人,面色一哂道:“我們哪個敢跟你吵啊?誰不知道你孃老子在這府裡是有臉的,惹了你,我們可沒好果子吃。”
“哼,知道就好,有哪個不怕死的,儘管來,姑奶奶我在這裡候着,不服的,咱們小姐跟前分說去!”
橙子生得柳眉鳳眼,皮膚白皙,動起怒來,頗有幾分氣勢。
小月膽小怕事,身份上又低了一等,見此情形,慘白着一張臉悄悄的拉了拉林西的袖子。
作者有話說:謝謝enigmayanxi的厚愛,包子便是爲了你,也會認真寫好每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