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上前虛扶一把,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果然不同一般。”
林西見夫人親自出面,想着以往夜探朝春院的情景,心下暗暗防備,笑道:“多謝夫人誇獎。當日因與父親打輸了賭約,故賣身進相府爲奴,給府上帶來不便之處,還請夫人海涵。”
夏氏見其言談舉止,與往日做丫鬟時,竟有天壤之別,暗自驚心,卻笑道:“林姑娘客氣了。”
林西笑道:“夫人還是如往常一般,喚我一聲林西吧,這樣聽着也自在些。”
夏氏深深睨了她一眼,笑道:“還是那麼聰慧,機靈。”
“多謝夫人誇獎,夫人還如往常一般貌美如花!”林西厚着臉皮道。
……
昔日的下人落落大方的坐在了主位上,下處的三位姨娘心中滋味不好受,臉上形態各異。尤其那是朱氏,一臉粉臉不知往哪裡擱。
林西用眼角掃過三人面龐,握着茶碗的手,輕輕一頓,笑道:“夫人,這回我腆着臉上門,確是因爲太后娘娘的一句話。她老人家說,做人需得知恩圖報,所以今兒個我來,一是感謝荷花姑娘的救命之恩,二來也是想感謝一下相府衆人,以前對林西的照拂。”
朱氏一聽這話,心中怦怦直跳,強自鎮定。
夏茵柔見林西眉眼彎彎,笑得極爲俏皮,似感染了她的歡樂,也笑道:“客氣了。當日府裡對你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請看在不知者無罪的份上,原諒則個。”
林西笑道:“夫人說哪裡的話。林西入府四年,府裡的人對我極好,從來沒有打罵這一說。劉媽媽從入府便極爲照顧我,橙子姑娘也是,時時處處提點。府上的三小姐,表少爺,二少爺都極爲關照。林西心中感激不盡。帶了些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請夫人收下。”
夏氏笑道:“你客氣了!”
話音剛落。春夜走到堂前朝外頭招了招手,外頭候着的丫鬟,婆婆依次抱着各色禮物,入了廳堂。物件整整的擺了一地。
春夜大大方方的將東西指給衆人看,上到候爺夫人。下到奴僕,竟人人有份,劉媽媽母女,三小姐院裡並荷花姑娘的禮。尤重三分。
如此興師動衆的作派,旁人只道林西知恩圖報,念顧舊人。故一行看一行嘆,唯有朱尋雁一張粉臉青、白交加。你道爲何。原來這些禮物當中,獨獨沒有她們二房的份。
春夜說完,笑盈盈道:“姑娘昔日在宮中養病時,太后最喜她說起在相府調皮的事。太后還說了,相府到底是百年世家,規矩不比旁家,連府中當差的丫鬟都能受了主子的照拂,可見這府裡都是慈善人。只是光慈善不夠,還需拿些手段治家,勉得讓那些刁奴爬到頭上去。”
春夜這話一出,廳中衆人皆驚。
林西端起茶碗,吹了吹浮上頭的茶葉末子,笑道:“夫人不必介意,這丫鬟是太后給我的,總喜歡教訓人。”
衆女只當春夜是侯府的丫鬟,未曾料到竟是宮中所出,怪不得能講出這樣一番話來,只是不知這樣的話,是有無心之言,還是意有所指?衆人暗中忖度,一時心下各有思量。
夏氏敏銳的體味到了些什麼,忙笑道:“忠心護主,倒是個好的。林西啊,當日的事情……”
“夫人!”
林西迅打斷道:“過去的舊事,何必再提。有道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無時不報,時候未到。我已經不在意了,夫人也無須在意。”
林西這話,似一記巴掌狠狠的甩在了朱尋雁的臉上,她目光一閃,銀牙緊咬,臉悄無聲息的偏了過去。
衆人看着各色禮物,心頭歡喜,一時不擦,未曾留意二房的事。這會聽林西主僕倆說這話,心下方有些回味過來,紛紛用目光去瞧她朱氏。
朱氏臉色極爲難看,故作鎮定的端着茶碗喝茶,以作掩飾。
林西餘光看得分明,心頭一陣暢快。相府這些人,除了已死的山秀和被賣的如玉不談,林西獨恨朱姨娘。
這朱氏,半分大家閨秀的模樣也無,只一味的蠻恨撒潑,當日書房那兩記火辣辣的巴掌,林西記憶猶新。以她齜牙必報的個性,豈能善罷甘休。故今日大張旗鼓的送東西來,又讓丫鬟說了那麼一番話,只爲了讓朱姨娘受一受驚嚇。
夏茵柔明白林西此舉,爲了朱姨娘而來,心下便覺好笑,到底還是個孩子,拐彎抹腳的弄了這麼大個陣杖,不過是爲出口惡氣。
夏氏故意深深的看了朱氏一眼,含笑道:“心胸寬闊,舊事不提,真真是個好孩子。”
林西接話道:“夫人快別誇,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也是那心眼小的。朱姨娘,這話我說的可對?”
朱氏聽着上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如座針氈,深身不自在,恨不能隱了身去,心下一片惶恐不安。
這會子被點了名,更是怕得不得了,“姑娘說得對,姑娘說得極對。”
“朱姨娘,這恩好報,無非是送些財物,你說這仇……該如何報纔是啊?”
朱氏臉色蒼白,捏帕子的關節根根泛白,渾身冷汗直下,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小王姨娘不明就裡,輕聲道:“姐姐這是怎麼了,竟是一頭的汗。”
朱氏拿起團扇猛搖兩下,強笑道:“這鬼天,一大早便熱得很。”
何姨娘抿嘴而笑,笑中帶着譏諷道:“姐姐小心,可別中了暑氣。”
林西留意到朱姨娘的樣子,輕笑道:“姨娘還沒回答我的話呢?”
朱氏銀牙緊咬,從嘴裡憋出來一句話:“姑娘大人有大量,別跟那起子小人一般見識,日後會有福報的!”
倒有幾分自知之明,居然自稱起小人來。林西心中大樂。
“春夜,將冰盆往朱姨娘邊上挪一挪,順便替我給姨娘道個福,往日在府中,姨娘對我照顧頗多,日後,我定會好好回報的。”
春夜應了一聲,欣欣然走到朱氏跟前,朱氏如何敢受她的禮,忙起身,想要將她扶住,哪知心慌意亂之下,衣袖帶翻了茶碗,卻聽得一聲翠響,茶碗在腳下綻開,濺了裙角一身。
一時間,廳裡靜寂無聲,只見那朱氏立在狼藉中間,有些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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