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小姐其實連綠葉也稱不上,最多是兩片黃葉。
一個高齡未嫁,容止粗漏,一個雖溫柔可人,奈何府邸日薄西山,如何配得上玉樹臨風,溫文而雅,出身高門的大少爺。
就這樣,在放榜後的一個時辰,高府的門房前所未的忙碌。京城裡有名的,無名的媒人,冰人們,踩着繡花鞋,甩着錦羅帕,顛顛的上了門。
高家上下一片譁然。
……
平蕪院裡,高鳶尾動了動微酸的脖子,扔了手中的針線。
臘梅端着托盤進來,笑道:“燕窩來了,姑娘快歇歇,趁熱喝了罷。”
臘梅拿過針線簍子,看了看笑道:“姑娘的活計越來越好了,這針腳便是府裡的繡娘見了,也會誇一聲好。大少爺肯定喜歡。”
高鳶尾笑道:“以大哥的爲人,不喜歡也會誇聲好。”
“姑娘這話說的極是。自打先夫人去後,大少爺待人越發的和氣了。如今又中瞭解元,府裡上上下下,都在說大少爺好呢!”臘梅笑盈盈道。
說話間,紫薇掀了簾子進來,手裡拿着幾吊錢,笑道:“了不得了,我不過是被那媒人拉着說了幾句話,便得了賞,想着那門房這幾日,油水定是足!”
高鳶尾笑道:“怎麼,又有人上門了?”
紫薇笑道:“都幾撥子了,這會都在夫人院裡坐着呢。奴婢想着他日等大少爺中了進士,拿了壯元,只怕咱們高府的門檻都得踏平幾寸。”
臘梅也笑道:“也不知道老爺,夫人相中哪一個。”
“只要不是李鳳津,哪一個都好!”
“捉狹的小蹄子。這話也是你能混說的。”高鳶尾佯怒道。
紫薇一臉傲色道:“小姐別惱,奴婢說的都是真話。咱們這樣的人家,不管將來大少奶奶家世背景如何,只一點,性子一定要好,能容得下人。像李大小姐那樣的潑辣貨,萬萬是不能進門的。”
高鳶尾啐道:“越發的胡說了。大哥的婚事。哪容得你一個丫鬟多嘴。”
紫薇並不害怕,仍笑道:“大少爺的婚事,自然輪不到時奴婢插嘴。不過小姐的婚事,奴婢心裡卻掂記着。”
高鳶尾臉色一紅,靜默着不說話。
紫薇見狀,忙道:“小姐。奴婢打聽到今兒上門的媒人中,可不光是爲大少爺而來。還有爲小姐而來的。小姐,這是喜事啊!”
“混沁什麼!”高鳶尾羞怒道。
臘梅忙笑道:“小姐,紫薇她說得沒錯。小姐如今已是嫡出,大少爺今回中瞭解元。那些富貴人家有女兒的,自然將目光對準大少爺,倘若有兒子的。誰說不會想着法的,將小姐你討回去。”
高鳶尾心中一動。臉上有了幾分喜色。
紫薇見狀又道:“大小姐說給了崔家,二小姐說給了任家。崔家清貴,任家富貴,都是極好的人家。有了這兩個前例,小姐將來的人家,必不會差。”
臘梅笑道:“依奴婢看,不僅不會差,只怕會更好的。小姐你想啊,以大少爺的本事,來年殿試,三甲是逃不掉的;就算二少爺再不濟,桂榜百名肯定有。小姐有了這兩個助力,水漲船高,再加上相府的門第,何愁找不到好人家。”
兩個丫鬟,你一言我一語,高鳶尾素來冷清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笑意滿滿。
……
高則誠今日被同僚圍着道喜了一天,臉上雖不十分得意,心下卻相當的自豪。
回府後,見老太爺跟前的丫鬟已守在門口,心思略轉,令貼身小廝先往夫人院裡會吱一聲。
半個時辰後,高則誠從老太爺處出來,徑直去了朝春院。夏氏已立在門前等候,見人來迎了上去。
“老爺今日回來的早。”
“家裡有喜事,便早些回來。怎樣,我聽說今日府裡全是上門賀喜的人。”
“忙得連口水都顧不上喝。”
夏氏笑盈盈的將今日上門賀喜的人家一一道出,末了又道:“除去這些,還有六七家是給大少爺說親的,三四家是給三小姐提親的,竟都趕在了一日。”
高則誠聽罷,眼中閃過波瀾,暗暗驚心,崔家門生中,竟未有一家上門。看來,崔家對他果然懷恨在心。
高則誠慢慢坐到塌上,一言不發。
夏氏自然不清楚這裡頭的深意,見男人不喜反憂,道:“老爺可是在擔心大少爺的婚事?”
高則誠一愣,忙斂了神色道:“倒有幾分擔憂。他母親生前叮囑過,讓我爲他尋一門好親……”
夏氏臉慢慢沉了下來。
高則誠何等眼力,暗知言語有失,遂停住不語,陪笑道:“居然有上門給三丫頭說親的,可有中意的。”
夏氏凝目看了男人一眼,方纔輕輕嘆道:“有一戶人家,我瞧着十分中意。”
“噢,是哪個府邸,快說來聽聽。”高則誠按下心緒,耐心的聽夏氏說話。
夏氏見男人對她陪着百般的小心,心裡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遂溫言道:“京城的梅家!”
梅家?
高則誠皺眉:“可是在工部任職的梅家?”
夏氏笑道:“京城統共就一個梅家,難道老爺還分不清嗎?”
“說的是何人?”
“梅家嫡支嫡脈的嫡長孫——梅清。”夏氏輕道。
“柔兒,你居然相中了梅家,這是何道理?”高則誠溫言道。
京城梅家,也算是世代書香,官宦大族,只是到了梅老太爺這一代,因不善巴結、經營,家道便有些中落了。如今梅家人雖然還有幾個還在朝中爲官,卻都超不過六品。堂堂相府千金,嫁一個小吏人家,傳出去。這名聲可不大好聽。
“梅家的男子,雖然在朝堂之上無甚建樹,卻都是重情重義之人。老爺你看梅家的男兒,哪一個房裡有三妻四妾,不都老老實實,本本份份的守着正室過日子,便是有那妾室的。多半也是因沒有嫡子而納的。”
高則誠眉頭未舒。似在思慮這門親事到底妥當不妥當。
夏氏索性攤開了細道:“我也細細打聽過了,京裡像他們府裡這般夫妻恩愛,兄弟和睦。兒孫懂事聽話的可沒幾個。今日來替三丫頭說清的那幾家,雖然門第頗高,可府裡妻妻妾妾,庶子庶女加起來一大堆。內宅裡烏煙瘴氣,也並不是什麼好人家。”
高則誠輕輕喟嘆道:“大族大家。多半如此。梅家清淨是清淨,偏偏他們家的男子,都有幾分讀書人的清高,不會迂迴行事。只肯守着祖宗家業過活,半分野心也無,若不然也不能越混越差。”
“世上有醉心功名利祿的。有寄情書畫山水的,自然也有那不思進取的。只是我覺着。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固然是好,然安於見狀,平淡度日的也非什麼壞事。”夏氏微微一笑。
高則誠遲疑半晌,淡笑道:“此事不急,容我細細打聽了再說!”
夏氏心知男人不滿意這門親事,也不多言,她有的是耐心慢慢的與他磨。女子嫁人,門第固然重要,然男人的品性更爲重要。梅家男子雖不營營汲取,難得的不嫖不賭,安份度日,鳶尾若能嫁進這樣的人家,舒心的日子只在後頭。
夫妻倆又閒聊幾句,聽外頭丫鬟稱大少爺,二少爺前來請安,遂理了理衣裳,由內室到了廳堂。
高則誠看着英氣朝發的兩個兒子,萬分感嘆的在長子肩上拍了拍,笑道:“我兒辛苦了。你們祖父剛跟我說,打算在府裡辦個流水席,好好的熱鬧幾天。”
高子瞻語調悠然道:“父親,不過是個秋閨,算不得什麼,他日待兒子高中狀元后,再大擺流水宴。如今離春閨將將半年,兒子不想因此而分心。”
“我兒有志氣!”
高則誠頗感欣慰,他不好明誇,遂朝身側的次子呵道:“好好跟你大哥學學,別整天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處,丟了我相府的臉面。”
高子眈暗下握了握拳,偏過臉不語。
高子瞻拍了拍他的肩道:“二弟,你先回去吧!”
高子眈心頭一喜,趕緊開溜。
高則誠見他一副扶不上臺面的樣子,心中生厭。
高子瞻上前一步道:“今日兒子聽聞府裡有媒人上門替兒子議親,不知可有此事。”
高則誠與夏氏對視一眼,前者道:“是有此事,我正與你母親商議呢。”
高子瞻恭敬道:“請父親統統回了罷!兒子從明日起,便要用心預備春閨和殿試,不想因此而分了心。若二老心疼兒子,只等兒子有了功名,再議不遲。”
……
高子瞻大步流星的邁出朝春院,素來平和的臉上,難得的掛了幾分春風得意。
應辰悄無聲息的哪上來,湊近了低語道:“大少爺,程大人等人已在德月樓等候。”
高子瞻輕輕點頭:“還有什麼人?”
“崔家在京裡的門生,該到的,都已經到了,只等大少爺一人,車馬已經備好。只是老爺那頭,小的該如何交待?”
高子瞻背後而立,眼眸中閃過猶豫,片刻後道:“只說我要與幾個同窗慶賀一番,旁的,一個字都不必提起。”
應辰點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還有何事,爽快些!”
“大少爺,小的今日看榜,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位例二十四名。” шшш ▪тт kΛn ▪C ○
“誰?”
“林北!”
高子瞻挑了挑眉,眼眸中閃過一抹不解。
……
德月樓在京中無甚名氣,然在京城上流的貴族圈中,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此樓位於京郊一條僻靜的小巷子,乍一看普普通通,然內裡卻另有乾坤。
倘若把醉仙居比作是富貴人家的庶出小姐,那麼德月樓,便是藏在深閨裡的嫡出,一言一行都流露出高貴而矜持的風情。
高子瞻一腳踏進這樓,便覺得身心舒暢。
伶俐的夥計恭身上前,問清來人,不卑不亢的將人往裡頭引。於拐角處,不經意的一個回首,卻見一背影有幾分熟悉。
高子瞻頓足道:“那人是誰?”
夥計陪笑道:“高公子,德月樓的規矩,不能泄露客人的身份。”
高子瞻眉頭微皺,朝身後的應辰看了一眼,應辰從懷中掏出十兩銀子,塞到夥計手中,笑道:“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夥計深知眼前的男子是何來頭,會心一笑道:“高公子怕是遇見了熟人,纔有此一問。那人是靜王世子。”
心底猛的一顫,高子瞻不可置信的朝早已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看了兩眼,喃喃道:“原來是他!”
夥計笑道:“就知道公子必定認識。倘若一會公子想上前打個招呼的話,小的可以爲公子通報一聲。”
高子瞻強按下心中的疑惑,心中拐了幾個彎道:“先不忙,等我這頭忙完再說。”
夥伴也不多言:“公子,您請這邊走。”
門悄無聲息的推開,高子瞻深深的揖了下去:“各位師叔,師伯,子瞻來遲一步!”
……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宋年瞧着對面一身白袍的趙靖玥,拍了三下掌。
片刻,三個穿着如大家閨秀的女子魚貫而入。
靜王眼前一亮,輕薄的捏了一把身側女子的臉龐,哈哈笑道:“小宋啊,你小子如今也學會了這一套。”
宋年摟過女子的腰肢,笑道:“請靜王用餐,可無美食,可無醇釀,不可無美人。王爺,我聽說這三人酒量極好,不如請她們來助助酒興。”
“不錯,不錯,本王喜歡!”
靜王笑道:“來,美人,喂本王一盅酒,侍候的好了,本王大大有賞!”
宋年目光似隨意的落在一白衣女子的身上。
靜王眼風輕輕掃過,嘴角漾起一抹笑意,故作不察的用手在懷中女子的胸前摸了幾下。
女子上穿白綾對襟小衣,下着紅羅裙子,打扮得粉妝玉琢。卻見她腰肢一軟,將身子半倚在世子一側,伸出十指春蔥,拿起世子跟前的酒盅,輕輕往前一送,嬌聲軟語喚了一聲:“世子爺。”
林北眉頭輕皺,伸手推開,道:“我自己來!”
“世子爺是嫌棄奴婢薄柳之姿?”
“……”林北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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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小愛欣的打賞。
這幾天實在太忙,分身乏術,來不及捉蟲,請書友們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