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她反應過來,林北拉着她的手,大步走向魏王處。
林西被他這一舉動,弄得足足愣了好一會,纔回過神。然而,她來不及思考,心緒已然被握着他的手吸引住。
林北的手,十分漂亮,十指修長,骨節分明,被這樣一雙手握着,心底無比的踏實。
記憶中這雙手從來都是帶着溫度的,而現在,這手的溫度不再,沁着一絲汗漬,微有冰涼。
他在緊張。林西輕輕一嘆,身子驀的緊繃。
林北似乎覺察到了她的不安,索性大手一翻轉,十指交叉而握,根根手指相纏。
林西眸色一亮,嘴角揚起。
既然來了,那也沒什麼可怕的,了不得一死,又不是沒死過。師弟不怕,她便不怕。
束髮白袍的男子,美麗雕成的俊臉上,帶着一抹雍容閒適的笑,腳上意態悠閒。
長髮紅衣的女子,若清蓮迎風,如墨的雙眸含情的看着身邊的男子,眼中再容不下其它。
衆人的目光看着這兩人,不約而同的從心裡發出一聲微嘆,只有這樣的男子,才配得上這樣女子;也只有這樣的女子,纔有資格站在男子的邊上。
文睿浩臉色鐵青,目光落在兩人緊扣的手上,牙齒磨了兩下。
柳柏梅用手在他肩上拍了兩下,目光一暗,頭偏了過去。
文睿溥一看來人,俊目射出光芒,突然翻身下馬,朝兩邊涌上來的士兵揮揮手。
……
“多年未見,別來無恙啊。皇兄。”
林北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林西目瞪口呆。
當年老爹將他帶進林家,那一身的貴氣,舉手投足之間與生俱來的風度,騙得了師姐,卻騙不了多活一世的她。
老爹對師弟的偏愛,絕非僅僅是去世前單獨將他留在了身邊。那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瞞不過她的眼睛。
她知道,師弟的身世絕不簡單,不問不說。只是因爲信任。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林北的身份竟然是魏國的皇子。
“別來無恙,八弟。你到底還活着。”
驚天動地的一句話,令不遠處的文睿浩。柳柏梅不由迅速移動了步動,走到三人跟前。
兩人看着眼前這個如玉的佳公子。心中忽然明白過來。怪不得……怪不得……原本竟是如此。
林西癡癡的看着林北,眼中說不是什麼情緒。
林北淺笑:“託皇兄的福,還活着。”
兄弟倆四目相對,電光閃爍。誰也沒有挪開目光。
文睿溥眼中精光一閃,笑道:“八弟隱姓埋名了這些年,今日走到人前。委實令皇兄驚訝。八弟莫非是想回家了。”
“正是。遊子歸家,不知皇兄可否歡迎。”
文睿溥意味深長道:“一家手足。說什麼歡迎不歡迎,皇兄巴望不得。正好今日公主也入了魏國,雙喜臨門,本皇定要好好慶祝一番。”
含笑盈盈的話語,聽在林西耳朵裡,眼前竟浮現刀光劍影。
林北搖搖頭,笑道:“皇兄弄錯了,公主今日不會跟皇兄回去。”
文睿溥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來:“八弟,開什麼玩笑,這可是朕用六個城池換來的公主。”
他用的是“朕”,而非皇兄,林西心中陡然一驚,
林北淡笑,渾身上下散發着說不盡的優雅貴所,輕道:“皇兄雖比我年長几歲,卻也知八弟從不會開玩笑。”
文睿浩忍不住在一旁冷笑:“八弟,你孤身一人,竟想帶走本王的女人,這也太異想天開了些吧。”
林北看了看林西,握着的手緊了緊,眸中的笑意漾開,輕輕搖了搖頭道:“確實有些異想天開。不過,不試一試,又怎知不行。”
林西深深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劍眉,挺鼻,微薄的嘴脣,俊得不像個凡人。
他笑起來美好看,如往常一般,只是爲何帶着陌生感。林西慢慢垂下了眼睛。
“你……”
文睿浩正要呵斥,卻被柳柏梅的眼神制止住。
文睿溥似笑非笑道:“八弟打算怎麼試。”
林北露出詭異一笑:“我先給皇兄說個秘密吧。”
“願聞其詳。”
“林西的身份,並非皇兄所想。侯爺與那位的私生外孫女,其實另有其人。而且此事李太后清楚,之所以還讓林西和親,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
林北輕輕嘆了口氣,適時的加了一句:“皇兄,你上當了。”
文睿溥緩緩看向他,目光陰鬱而尖利。
六個城池換來的,竟然是個假的,那麼日後他用她的身份作威脅,不過是自取其辱?或者說是自挖墳墓?
“不可能,此事絕不可能。”文睿溥厲聲喝道。
林北輕輕一嘆,把事情的經過一一道來。
話畢,魏國三人面面相覷,大冷的天渾身冷汗涔涔。陰差陽錯之下,真相竟是如此。
柳柏梅的冷汗更盛。如此說來叔叔的後人應該是莘國的皇后高鳶尾,而非林西。這……簡直匪夷所思。
“皇兄不相信,大可去打聽一下,我所言是真是假。”
文睿溥心頭一痛。那個老婦人,果然心狠手辣,看似被逼無奈,誰又知反將了他一軍,讓他陪了夫人又折兵,着實可恨,太可恨。
林北打量他的神情,又道:“臣弟不忍皇宮蒙弊,故前來告知。”
文睿溥到底是一代帝王,片刻慌亂後當即拍掌笑道:“八弟啊,正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就算你告知了我真相,我也不能放她走。”
微微粗短的手指着林西,林北將她往身後拉了拉,有些詫異道:“皇兄這是爲何?”
“老婦人能將計就計,那麼這臺戲我就必須陪她演下去。八弟。我爲她付出了六個城池。”
林北目中閃過微光:“皇兄,如果說臣弟執意要將她帶走呢?”
文睿溥哈哈大笑,手指着身後黑壓壓的大軍道:“那得問問朕的兒郎們答就不答應。”
“不答應”
震耳欲聾的吼聲,讓莘國士兵一驚。
林西暗下扯了扯林北的衣袖,示意他別輕舉妄動。
林北握着她的手暗下用了用勁,告訴她別擔心。
他上前一步,輕聲道:“皇兄借一步說話。”
“皇上小心。”柳柏梅突然出聲道。
林北眼中銳光掃過。淡笑道:“柳將軍。其實說起來你我還很有緣份。”
柳柏梅心中一緊。他當然明白林北所說的緣份是何意思,他的叔叔是他的師傅,那麼當年的事……
他訕訕一笑。如實的閉上了嘴。
“皇兄,這麼多隻眼睛,我便是想傷你,也不能全身而退。皇兄一代帝王,韜光偉略。何不信弟弟一次。”
文睿溥眼珠一轉,朗聲大笑:“既然八弟盛情,朕願意奉陪。”
說罷大手一揮,所有士兵退後二十步。形成合圍之勢。
“小西,我去去就來,你等我。”林北轉過身道。
“不。我要跟着去。”
“乖,聽話。我保證一定沒事。”林北眨眨眼睛。
林西心漏一拍。丫的,到了這個時候,他還在對她用美男計,師弟,能不能靠譜些。
她輕笑道:“師弟,有什麼事情,我不能聽嗎,還是想你瞞着我做什麼決定?”
林北頭疼,他鬆開手,用力的揉了揉她的頭髮,溫柔喚了一聲:“小西,相信我。”
只是柔柔的五個字,林西像被蠱惑了一樣,溫順的點點頭。
……
文睿溥與林北走到一邊,相對而立,目光對上彼此的,交換了一個彼此明瞭的眼神,心裡各起波瀾。
林北抱拳,直言道:“皇兄,我想用一樣東西,換回林西。”
文睿溥冷笑:“那得看夠不夠這個份量,你也知道,朕不是一個大度的人。”
林北溫和一笑:“先帝的遺詔夠不夠份量。”
文睿溥心漏一拍,臉色瞬間變得剎白,連連後退數步。
自己這個皇帝,本來就來得名不正言不順。若不是因爲搶得了先機,又投誠了太后,發動了兵變,皇室當中根本輪不到他當皇帝。
太后初時坐震朝堂,替他掃平了一切反對勢力,他這個皇帝,方纔坐得如此安穩。
但是眼前這個人握着先帝的遺詔,不用想也能知道遺詔上寫着什麼。
換而言之,他纔是魏國名正言順的帝王,而自己不過是個窺視者,掠奪者。
一旦遺詔公之於衆,可以預見,魏國將掀起血雨腥風,那些忠於先帝,被他打壓的老臣們必會齊聲反抗。
文睿溥深吸一口氣道:“遺詔裡寫的是什麼?”
林北笑笑,笑容有些慘淡。
……
他的生母,出生太傅之家,長相柔美,博覽羣書,且英氣十足,喜舞蹈槍弄棍,從小拜柳家老爺爲師,習防身之術。
柳家兒郎頗多,最最出衆的便是麼子柳柏安。此子文滔武略,無一不精,乃柳家長輩看好的下一代的家主。
兩人年齡相仿,青梅竹馬,日久生情,暗定終身。兩家長輩自是喜離樂見。一文一武,張馳有道,真真是天作之合。
然而,正因爲母親太過出衆,柔柔弱弱的外表下偏有一顆剛烈的性子,這種強烈的矛盾,使她渾身上下散發着與衆不同的氣質。
一次宮中宴請,母親被祖父帶進皇宮,僅僅是夜色中的一眼,竟讓先帝怦然心動。第二日,一旨聖旨入府,母親被強行納進宮,封欣妃。
母親百般不肯,以死抵抗。
先帝爲表誠意,當時給母親的聘禮便是一枚傳國玉璽,指在告訴她,只要跟他進宮,將來若生下皇子,這魏國的大好天下便交給他。
進宮,富貴滔天;不進宮,寸步難行。
天子一怒,浮屍千里,母親三步一回頭,帶着衆多不甘,絕然入宮。柳柏安含淚相送,將一腔愛意藏入心中。
進宮一年,恩寵無邊。
母親的肚子果然爭氣,頭胎便生下了他,母憑子貴,子憑母榮。
先帝大喜,請來得道高僧爲其相面。高僧乍見之下,驚訝無比,只嘆此子貴不可言。
先帝激動無比,拿了紙筆寫下詔書,兌現了當初的諾言,令母親善爲保管。
百日後,宮中羣宴後宮及百官。
宴上,先帝看着美妃愛子,想起高僧的預言頓時豪情萬起,脫口說出一句令所有人都膽顫心驚的話。
“唯有此子方可承朕的衣鉢。”
他的命運,在先帝薄醉後的一句無心之言後,翻天覆地。
皇后與衆位有皇子的后妃,豈肯甘心。
於是,在一個帶着悶雷的夏夜,皇后買通母親宮中的下人,設下毒計,將柳柏安騙過宮來,在燃的香裡點了迷藥,造成兩人的假象,並恰恰好的,讓先帝看見。
先帝大怒,將母親囚禁至冷宮。而柳家爲了一族之榮,不得不把柳柏安從族中除名,趕出柳家。
冷宮淒涼,他和母親小心翼翼度日。師傅柳柏安每半年潛入宮中一次來探望他們,順便教他一些防身的功夫。
而林西出生的那一次,師傅之所以耽誤了回去,恰恰是因爲他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死掉。也正是因爲那一次,他發誓要學醫,再不受病痛之苦。
原以爲日子就這樣平淡過去。誰知皇后仍不放心,暗下指使人在他們的飯菜中放少量毒藥。待他發現不對勁時,他和母親已雙雙中毒。
他發了瘋似的看醫書,想要解去身上的毒,卻因爲沒有草藥,無法解毒,就在這時恰逢半年之期,師傅入宮,一見他們母子倆面有黑色,便知不好。
師傅憑着高深的功力,每晚將他帶出皇宮,和他一道遍尋草藥。待兩人尋到最後一味藥時,母親已然熬不住,於是將他託付給了師傅。
母親爲了他將來能永世逍遙,再不要生活在這爾虞我詐的皇宮裡,於是一把大火燒了冷宮,造成母子二人都在火中喪生的假象。
他和師傅眼睜睜的看着母親在火中倒地,心痛如裂。
師傅大怒,趁着宮人救火,亂作一團之際,跑到御書房將傳國玉璽狠狠摔地地上。
師傅說,這是先帝欠母親的。
……
回憶撕痛着林北的心,所有的恩怨情仇,終是化作了淡淡一句:“詔書上,如實寫着父皇當年的話。”
文睿溥有如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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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又改,寫得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