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個時辰,那大夫才姍姍來遲,把了脈,只說沒什麼大事。開了方子,拿了診金便離了去。
夏夫人尤不放心,又等着下人連夜抓了藥回來,看着丫鬟把藥放進罐子裡煮上了,纔打着吹欠,交待了幾句,扶着正陽的手慢慢離去。
而此時,已是四更。不僅是小王姨娘院裡上上下下,連朝春院都被折騰了個人仰馬翻,衆人對小王姨娘怨聲載道,暗恨不已。
夏氏回了屋,見老爺臉色鐵青正看着他,淡淡一笑道:“不是讓你早些睡了嗎?怎的還等我!”
“她如何了?”
“有些低燒,大夫說吃幾貼藥就沒事了。咳……咳……咳!”
高則誠忙起身摸了摸女人的手,微涼,忙把人捂到被子裡,厲聲道:“就數她事多。你快躺下,小心着了涼。”
夏氏柔柔一笑,笑嫣如花。
……
次日清晨,高則誠剛與夏氏用罷早膳,卻聽下人來回話說,老太爺請各房主子去一趟。
高則誠不以爲然笑道:“老太爺可說有什麼要事?”
來人笑稱:“老太爺許久未見到府裡各位小主子,難得老爺休沐在家,想把人請在一處聚一聚。”
夏茵柔上前替老爺理了理衣裳,笑道:“要不,明日起咱們帶着孩子們往老太爺處晨昏定省,也省得老人家身邊孤獨。”
高則誠搖頭笑道:“不必。父親說他早起了幾十年,好容易熬到了致仕,正想着可以享享清福,何苦還被這些個俗禮所擾。再者說。他也知道我不耐煩去見那王氏。”
夏茵柔做姨娘時,就知道自家男人與王氏不和,不便多勸,夫妻倆一前一後出了庭院。
廳堂裡,三位小姐。四位少爺如數到齊,見夫妻二人來,齊齊起身問安。
而最後上前的,是裝容精緻,久未在人前露面的何姨娘及打扮得得花枝招展的小王姨娘。
高則誠見何氏,目色一沉;再見那小王姨娘。面色紅潤,精神煥發,半絲病態也無,目色又一沉,正欲問話。卻見王老太太扶着高老太爺從裡出來入了廳堂。
高則誠臉色微變,起身相迎。
夏氏緊跟而上。
高老太爺上首處坐定,接過兒子親遞過來的茶碗,慢慢的撥了撥,輕啜一口。
府中小輩見茶盞落桌,紛紛上前請安。
高陽瞧着這一屋子兒孫,心中歡喜,笑道:“都是好孩子。都坐吧。”
衆人坐定。
高陽眼角掃過夏茵柔,臉色微沉,目光落在兒子身上。朗聲道:“今日有幾件事,要與你們說一說。”
高相爺見這陣仗,不得不恭敬道:“父親,請說。”
高老太爺手一擡,道:“這頭一件事,是子瞻。茉莉的母親過逝已快半年,夏氏扶正也滿一月。因着國孝。家喪,府裡未曾操辦。這樣捂着總不是辦法,下個月挑個好日子,請些親友世家熱鬧熱鬧吧!”
夏茵柔聽罷,忙起身驚慌失色道:“媳婦惶恐,不敢勞師動衆。”
高老太爺深看她兩眼,不溫不火道:“堂堂相府夫人,有何惶恐?”
高則誠未料到父親頭一件事,要替夏氏辦酒席熱鬧熱鬧,忙打了個眼色給夏氏,道:“是,父親,兒子應下。”
夏茵柔接丈夫暗示,稱謝道:“多謝老太爺。
高子瞻與高茉莉對了個眼色,紛紛垂下眼。
高老太爺把兄妹倆的一舉一動瞧在眼中,笑道:“子瞻年歲漸大,府裡的幾個姑娘也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你們做父母的,有些事情該操心起來,免得耽誤了孩子們的前程。”
此言一出,除了大小姐外,府裡其它三位姑娘均粉臉漲得通紅。
“父親放心,兒子心中有數!”高則誠不欲多說,輕輕一句帶過。
有數?你若有數,還會日日歇在正房,還需要我這個老頭子起個大早,爲你這府裡的一堆事費盡腦子。老太爺不禁氣悶。
“其三,三少爺與四小姐前幾日求到我跟前,說他們的生母禁足多日,已悔過。孩子大了,我不大好駁了面子,也就作主允下了。”
高則誠眼中暗色閃過,如常笑道:“父親既允下,兒子照辦。”
高子眗,高紫萼面露驚喜,起身齊聲道:“多謝祖父憐愛!”
高子眈與高錦葵偷換了個眼神,兩人臉上均不大好看。
高錦葵銀牙暗咬,心裡極不舒坦。想那何氏,使下作手段算計他們這一房,結果半年未到,居然就解了禁足,也不知祖父是怎麼想的,似這等惡人,就該一輩子關着纔好。
老太爺把衆臉的臉色,盡納眼底,有意無意的看一高錦葵一眼,又道:“既如此,那朱姨娘的禁足也解了罷,也不是什麼大事,知錯改過就行,不必搞得這般興師動衆。”
衆人一聽這話,只覺得驚心動魄。
兩位姨娘禁足一事,都是老爺親自作主下的令,老太爺輕輕巧巧的一句話,便駁了老爺的意思。這……是何意?
高門裡的人,哪個不是人精。
老太爺千年難得出來見人一回,先抑後揚。先替夏氏操辦宴席,又解了兩個姨娘的足。明面上一盆水端平,實際上操辦宴席爲假,讓兩位姨娘分寵是真。明面上是打了老爺的臉,實則是在打新夫人的臉。
如此看來,老爺擡夏氏爲正,老太爺心裡多少是有些意見的。只是一直忍着,未曾發作罷了。聯想到老爺這些日子都歇在正房,衆人看夫人的目光均有深意。
王老太太臉上端着笑,心裡卻暗自得意。昨兒那一通眼藥水,老太爺雖然沒有應聲,看來多少是聽了些進去的。她打定主意,以後這眼藥水啊,得常常滴才行。
高子眈、高錦葵顯然未料到,自家生母也被解了禁足,頓時笑意浮上了臉,齊聲道:“多謝祖父憐愛!”
高鳶尾深深的看了母親一眼,心中有些擔憂。見她氣定神閒,面不改色,又覺得這擔憂有些多餘。
高子瞻,高茉莉則萬事不入心,爭寵,分寵與他們有何關係?冷眼旁觀便行。兄妹倆一個喝茶,一個捻了顆酸梅,最是閒適。
一時廳裡,冷了下來。
王氏身着繡縷金百蝶穿花春衫,頭戴鳳釵,眼睛懷了一圈,見時機正好,滿臉堆笑道:“老太爺,您瞧夫人又要操心府中的事,又要替哥兒,姐兒相看,還得約束着各房的姨娘,只怕分身乏術……”
話及一半,高則誠冷冷道:“老太太一把年紀的人了,何苦還要操心這些個俗事?侍候好老太爺方是正經。”
這一通話,當着小輩的面,說得極不客氣。
王氏被堵得,頓時臊得臉皮通紅,只得訕訕的自圓其說道:“我不過是瞧着新夫人身形單薄,想替夫人分憂。”
王氏不敢當着一府人的面,埋怨新夫人行事亂七八糟,情急之下便找了個身形單薄的理由。
“老太太,老爺說話衝,您別跟他一般計較。老太太好意,媳婦心領了。姐姐在時,府裡各項規矩都立得極好,各房管事也頗爲能幹,這些日子雖說有些鬆散,也是前些日子替姐姐操辦後事,太過辛苦的原因。敢明兒敲打幾句,倒也不大用得着我操心。”
夏茵柔輕咳兩聲,又道:“哥兒,姐兒的事,橫豎有老爺,老太爺作主,我在邊上也不過是幫襯着。房裡的幾位姨娘都是知書達禮之人,也沒約束一說,故媳婦這些個瑣事,都還應付得來。”
夏氏這話旁人聽來,平淡無奇,只當爲了把王老太太的臉面圓上,然細品之下,事事處處竟無不周全。落在有心人的耳中,自然又是另一番景況。
旁人不消多說,高陽,高則誠父子聽罷,一個驚心,一個開心,感觸頗爲不同。
驚心者,驚歎這女子心機之深竟不在崔氏之下。
開心者,歡喜這女子終於願意與他同進退,同仇敵,步調一致。
“夫人整天忙着侍候老爺都來不及,哪來的時間理這些個俗事?”靜寂的廳堂裡,也不知是誰突然冒出了這一句。
衆人擡眼去瞧,你當是誰?正是那坐在角落之中的小王姨娘。
要說這世上聰明人有之,蠢笨之人也不少,小王姨娘便是這後者中的翹楚。
她聽出姑母話中的意思,是想從夫人手裡分些管家大權,偏給老爺一口頂了回去,便自作主張的想替姑母爭上一爭。於是鳳眼一擡,小嘴一撇,話不經腦子脫口而出。
高則誠昨兒夜裡憋了一肚子氣,正無處可出,見她不知死活的撞到槍口上,當下一拍桌子,截了話頭,怒斥道:“混帳,這廳堂之上,哪來你說話的份?”
小王氏嚇了一跳,手中的帕子掉落在地,顧不得撿,眼淚壓眶而出:“老爺,我……”
高則誠冷笑道:“你如今是我的妾室,以往如何,我不管,入了這高府的門,就該遵着高府的規矩。貴重輕賤該分一分。小小一個發熱,驚動高府上上下下,當着自個是公主還是千金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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