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陸府門口,涼若玖坐了一會子,似是在沉思着什麼。蘇佩清又再次勸解道:“若玖,別去了。”
“送珠簾小姐回去吧。”
話落,涼若玖便打開車門下了車。
她緊了緊衣衫,心底沉了沉。她擡頭看了一眼,天空中悶沉沉的。就好似這陸府上下一樣,陰沉沉的。她打算進去,卻又停下了步子。她的步子在門口是躊躇不決的,她沉沉吸了口氣,這才踏進了陸府。
她所看見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花圈,白色的靈堂,白色的一切。那棺材中人曾笑意深深,聲音款款又明朗。可事到如今,卻躺在那冰冷的棺材中,一個字都沒有。永遠再也看不見陸叔叔了,被埋於黃土之下,就什麼都沒有了。
人死了,什麼都不會留下。
她想去給陸衍之磕個頭,卻被張副官攔下,“涼小姐,您還是別進去了吧。”
他這一回語氣倒是柔和了不少,可在涼若玖眼中看來,張副官現在對自己還是有着芥蒂的。是啊,是她殺了陸衍之,被嗤之以鼻是應該的。
涼若玖的目光一直在陸衍之的那張黑白遺照上,神色分外空洞,道:“我來最後看一看陸叔叔,張副官不會還想攔我吧?”
張副官陷入了沉默,不知該怎麼說。
林婉柔剛剛從靈堂出來,看見涼若玖麻木站着門口,皺了皺眉,問道:“涼小姐怎麼過來了?”
涼若玖微微擡了下眼皮子,看了一眼林婉柔,好笑問道:“林小姐不會也是來攔着我的吧?”
林婉柔搖頭,“不是。”
涼清韻從遠處過來,看見涼若玖心驚了一下,不由得攥緊了雙手。她沉了沉,走了過來,忽然很聲道:“你這番打扮又濃妝豔抹是來看陸伯父的?”
涼若玖就連看都沒有去看涼清韻,眼底的冷意分外明顯,漠然道:“我的打扮與你何干?我濃妝豔抹又與你何干?你還沒有那個資格來說陸家的事情。哪涼快呆哪去。”
林婉柔是個看戲的人,看着涼若玖同涼清韻這般爭鋒相對,心裡自是暢快。等到戲快完時,林婉柔出口便柔聲道:“涼小姐請進吧。”
涼若玖微微頷了下首,便進了靈堂。
陸生還跪在棺前,她緩緩俯下身子來,跪在陸生身旁,燒了幾張紙錢,目光越發黯淡了下來。想到前幾日還見過面,雖爭吵過。可誰又能夠想到今天就變成了這樣,該被懲罰之人還悠然自得,涼若玖怎能不恨。
可她又如何去恨?
這一次,她足夠仁至義盡。只希望涼清韻自己可以分的明白些,不要一錯再錯。但看這樣的情況,恐怕,她不會那麼罷休。
不知何時,眼眶漸紅,順着臉頰緩緩落下。涼若玖強壓着,可眼淚就是不爭氣,一直往下落。淚眼朦朧,漸漸模糊了涼若玖的雙眼。她抹了一把眼淚,繼續燒着紙錢。跪在一旁的陸生隻字未語。
他必然也是恨的。
涼若玖心中清楚,陸生很早就失去了母親,一直是被她的大姐拉扯大的。陸衍之因爲有了涼家的扶持,纔會有今天的陸家。他對陸生管教很嚴格,是一位慈父,也是一位嚴父。這樣離開,陸生又怎能會好過呢?
現如今,陸衍之過世,陸生怎能心底暢快?還有陸映溪,陸映溪又該怎麼辦?涼若玖恨,恨的就是這個。
涼清韻簡直太過分了。
可她又替涼清韻背了這個鍋,她便不會再多說。
“節哀順變。”
她忽然開口,陸生的眼皮微微動了下,卻還是一個字都沒有。
涼若玖沉沉嘆了口氣,有些自言自語道:“陸叔叔生前待我很好,父親過世後,也幫助了涼家許多。現如今,只希望陸叔叔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人世間的痛苦,陸叔叔也不會再受了。或許,這也是一種解脫吧。”
陸生默默聽着,卻是一個字都沒有。
涼若玖又跪了一會,才起了身來。轉身離開之際,涼若玖又回過頭來看着陸生側臉,沉聲道:“身邊的人也應該提防着些。我知道你做事的弱處。我想,今天出了這個門。我們之前或許就變成了敵人。但是,我不會抱有任何歉意。但我還是想和你說。陸生,涼家一事不會就這麼算了。節哀順變。”
陸生臉色早已經冷得像冰,涼若玖說這些話,又等同雪上加霜。
她的確是固執的。
話落,涼若玖頭也不回的出了靈堂。在她眼中,陸生背叛涼家是無法原諒的。如果沒有陸生的背叛,就不會有那麼多事情,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事情。歸根究底,怪得了誰?有些時候,可能就是這麼的荒唐這麼的可笑吧。
涼若玖在靈堂門口微微停了一下,還是疾步離開。林婉柔忽然喊住,“涼小姐請留步!”
涼若玖停下步子,轉頭看向林婉柔,問道:“林小姐還有什麼事?”
林婉柔皺了皺眉頭,徵詢問道:“涼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涼若玖直言否決,“林小姐有什麼事站在這裡說就好了。不用借一步。”
見涼若玖臉色分外冷然,林婉柔也是個有眼力見的人不再多說,道:“那好。”她默了一下,言道:“方纔我都聽見了。”
涼若玖眼瞳即可黑了一分,冷聲道:“聽見了又如何?林小姐是想說什麼?林小姐有話直說,不需要拐彎抹角。”
林婉柔直言道:“我想說,陸伯父應該不是涼小姐您殺的吧。”
涼若玖忽然擡眸緊緊盯着林婉柔,反問道:“你就那麼肯定不是我殺了陸叔叔?”
林婉柔答言:“你那麼喜歡陸伯父,加之陸伯父又是看着你長大的。你怎麼會殺了陸伯父呢?據我所知,當時在屋子裡頭的還有涼清韻。”
“哦?”
林婉柔又笑顏婉轉道:“涼小姐。我知道不是你殺的。殺了陸伯父的人應該就是涼清韻吧。我並未有其他意思,只是想提醒提醒涼小姐您,涼清韻這個人城府極深,你還是要多多注意一些的。”
涼若玖的眼神漸漸淡了些,冷言道:“你話裡頭的弦外之音我聽了出來,有什麼事你大可說。怪來拐去,沒有必要。”
林婉柔還是笑了笑,言道:“沒什麼事,只不過是提醒涼小姐您。涼清韻那樣的人留不得。”
涼若玖冷笑了一聲,看着林婉柔的神色多有一變,沉聲道:“你想讓我殺了涼清韻?林小姐的這步棋走的也未免太划算了一些。”
林婉柔淡淡笑了下,“涼小姐聰明,婉柔不會否認。”
涼若玖已經對涼清韻徹底死心,她不會在同涼清韻有任何牽連。就連林婉柔這麼說,她都覺得與自己無關,道:“我同她之間已經沒有了任何瓜葛,也是遂了你的願。”
林婉柔又嫣然一笑,淡淡言道:“涼小姐哪裡話,誰黑誰白,我相信,是個明理人都能夠看的清楚。涼清韻竟然殺了陸伯父,纔是最令人吃驚的。可涼小姐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誰知道涼清韻會如此的蛇蠍心腸呢?這表裡如一,也只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
她眼底鋒芒可是絲毫未斂,也不知是在給自己示威,還是在給涼清韻示威。
涼若玖也笑了聲,道:“涼小姐好意提醒,我自然收下。”
林婉柔微微頷了下首,沒再多說什麼。
涼若玖沒有過多停留,出了陸府。涼清韻卻跟了上來,她一把拽住涼若玖,冷聲質問道:“你今天來是做什麼的?!”
聽着涼清韻的質問,涼若玖只覺得諷刺。她轉過身來,看着涼清韻,挑眉問,“你這麼戰戰兢兢作何?”
“你是不是對陸督軍說了什麼?!”涼清韻依舊質問。
涼清韻整個人現在繃緊了弦,她直勾勾盯着涼若玖的嘴脣,生怕涼若玖說出來她告訴了陸生是她殺了陸衍之。
涼若玖看着兩情這麼疑神疑鬼,格外淡然,繼續問着她,“我說了什麼,與你何干?你難道就那麼怕我告訴陸生?”
涼清韻握緊了涼若玖的手腕,再一次,鍥而不捨的質問道:“你到底對陸督軍說了什麼?!”涼若玖沒有任何答言。
這是她最後一次包庇她涼清韻,沒有下次了,永遠都沒有了。
涼清韻見涼若玖不答言,忽然冷笑了一聲,鬆開了涼若玖,諷刺道:“你果然還是你。背後裡頭搗鬼,這樣的事情也就只有你能夠做出來了。真是令人作嘔!”
聽着涼清韻這般說自己,涼若玖只覺諷刺。
果然,人都是會變的。
她現在發現涼清韻根本就不是變成了這樣,或許她骨子裡頭就是這麼的一個人。只不過,之前並未察覺而已。如今,涼若玖才感受到了涼清韻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的確令人匪夷所思。簡直天壤之別。
涼若玖冷冷看着她,平靜而淡然道:“涼清韻,不要把所有人都想的和你一樣。”
涼清韻聞言,鬆了口氣,警告道:“算你識相。我警告你,你最好對這件事情隻字不提,給我爛在肚子裡頭!”
話落,涼清韻整了整衣衫轉身離開。
涼若玖喃喃,“最後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