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陸生進來,涼若玖趕忙起身來,規規矩矩道:“陸督軍,您來了啊!”
陸生看着站起來的涼若玖,覺得多有些不適,道“坐吧。”
涼若玖擺了擺手,答言道:“我就不坐了。”
陸生微微蹙了下眉頭,看向涼若玖,打趣道:“你平日裡頭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心事被猜到了,涼若玖有些尷尬,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言道:“這不,有事要求陸督軍您嘛!規矩一些總是好的。”
陸生坐了下來,問道:“什麼事?”
涼若玖直言:“我想去一趟綿州監獄。”
陸生皺眉,問道:“你去綿州監獄做什麼?”
涼若玖答言:“見一個人。”
陸生再問,“誰?”
“顧之仁。”
涼若玖越說,頭埋的越低了下來。
陸生看了一眼張副官,張副官即刻會意去門口守着。隨後,陸生起身來,走到涼若玖面前來,問道:“顧之仁是誰?”
陸生不知道顧之仁是誰?
好像,自己的母親也不知道。
但是,柳小姐卻說過這個名字。
涼若玖緩緩擡眸,看着陸生。她雖看着陸生,可這心底卻是萬分猶豫,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告訴陸生。可此刻又想起了尹德的話來,小心陸生。心下煩亂不已,陸生也沒有逼迫去問。
片刻後,涼若玖才答言道:“你可記得柳小姐。之前,柳小姐告訴我這個名字。今天我又聽見有人給我母親打電話,我母親說明天會去綿州監獄見這個顧之仁。所以,我想着,這過顧之仁會不會和父親的死有關。”
陸生鬆開了眉頭,道:“這麼說來,你沒有告訴過涼夫人?”
涼若玖搖了搖頭,“我沒有告訴過母親。”
“那你都告訴了誰?”
陸生的口吻裡頭多了些質疑來,涼若玖感覺像是在壓迫着自己一樣,她沉聲答言:“你是第一個。我一直都不敢對誰提起來,我害怕。”
陸督軍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來,轉瞬即逝。看着涼若玖的神色依舊,提醒道:“守口如瓶是好事。但是,有些話,應該早些說。而不是等到了最後才說,有時候,是對你不宜的。”
涼若玖聲音如蚊,應聲道:“謝謝陸督軍的提醒,我記下了。”
看着涼若玖低下頭來,神色似乎分外緊張。陸生沒有繼續再追問,而是道:“張副官。”
張副官即刻進來,恭敬道:“督軍。”
陸生吩咐道:“備車,去綿州監獄。”
張副官敬了個軍禮,答言道:“是,督軍!”
涼若玖一聽,忙擡起頭來,對陸生道:“謝謝陸督軍!”
陸生說:“綿州監獄離得遠,在郊地。這會子天都要黑了,恐怕你回去要是半夜了。涼夫人那邊你怎麼辦?”
涼若玖微微皺了下眉頭,一開始是有些擔心的。但是,有涼清韻替自己兜着,就不會出什麼事的,她笑顏道:“這個陸督軍您放心,我已經打點好了一切。您帶我去綿州監獄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不用督軍您操心的!”
聽着涼若玖有些阿諛奉承的話,陸生覺得有些可笑,道:“你要去綿州監獄就已經很是心了。又是沒有告訴涼夫人就跑出來的,我自然擔心。”
涼若玖聽着,又垂低了頭。
陸生卻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該如何是好。”
涼若玖聽的不大真切,蹙眉問道:“什麼?”
陸生淡言:“沒什麼。”
“好吧……”
涼若玖沒有繼續再問,她害怕自己刨根問底下去,恐怕陸生就會不答應帶自己去綿州監獄了。所以還是話少些爲好。
過了一會後,張副官就進來了,稟告道:“督軍,可以出發了。”
陸生頓了下,這纔開口道:“走吧。”
涼若玖趕緊答言道:“好的,陸督軍。”
出來後,天是真的黑了。
涼若玖自己嘀咕着,“看來,清韻今天晚上要多撐一撐了。”
陸生聽在耳中,沒有言語。
直到上了車後,陸生才問道:“你恨嗎?”
陸生這話問出口,張副官的臉色明顯一驚。涼若玖還是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問道:“恨什麼?”
陸生說,“你父親無緣無故的死。”
涼若玖心中惶然。
涼秋之死的時候,她就懵懵懂懂的。到現在,她依賴的人就只有涼夫人。對於這個父親,涼若玖或許沒有多少情感,但再怎麼說,都是她的父親。涼若玖沉了沉,才答言道:“說實話。我不知道是恨不恨,我只想替母親分擔一些。所以我想盡快查出來事情當年的真相,還父親一個公道。也讓母親不在這麼操勞。”
陸生聞言,沒有多少的詫異,反而平靜道:“看來,你還記着當年的那件事情。”
涼若玖的心卻是濺起了無數把刀子來。她不知自己該以一種怎樣的態度去面對當年的那件事情,但涼秋之讓綿州人盡皆知。涼若玖苦笑,卻分外篤定答言着陸生,“是。”
陸生還是言道:“我雖未親眼見過,但聽父親說過。涼夫人生的是個女孩,秋之先生不滿意。因爲你是嫡,但又不是個男孩。秋之先生格外生氣,將你扔了。涼夫人苦苦哀求,所以纔將你留了下來。你如今,對秋之先生沒有多少情感,或許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他是在揭着涼若玖的傷疤。他也分外清楚,涼若玖對於這件事情心底有疤。他就是要揭起來,讓涼若玖去面對。
涼若玖靠在車窗邊,眸子裡頭多了些沮喪來,嘆息道:“父親對我母親好得不得了,大方的不得了。可對我,卻是小氣得不得了。什麼好的都給清韻,也什麼都讓清韻去做。儘管我有好幾次想要在他面前表現,但是,卻每次都被他拒絕了。反而是陶伯伯。”
陸生聽着,眸色平靜,言道:“重男輕女的思想,着實害了秋之先生。可是,打斷骨頭連着筋。”
涼若玖沉默片刻,無奈道:“是啊,我又能怎麼辦?我只有幫着母親儘快查出來真相。”
陸生聞言,只覺得涼若玖像是在開玩笑似的。真相如若真的能夠有那麼簡單可以查出來的話,涼夫人又何必去求蘇清人?他心中其實也清楚,涼若玖還不夠成熟。甚至,都沒有胡珮茵成熟。
陸生見涼若玖這副模樣,頗有幾分無奈,道:“翻過年你就十七了,也應該有點模樣了。”
涼若玖猛然一驚,直勾勾轉頭看着陸生。可一下秒,涼若玖就側過首去,低垂下了眉目。陸生着實說的沒有錯,十七的人了,也應該有點模樣了。她不自覺的就想起了涼清韻來,左不過只比自己長兩歲而已,可清韻是又端莊又讀詩書。可再想想她?什麼都及不過清韻。
這心裡頭想着,難免有些難過。可又一想,努力了總會有收穫的。
默了許久,涼若玖才從嗓子眼裡頭啞着說出一句話來,“我會慢慢改變的。”
“但願如此。”
陸生態度依舊,話中的冷意清晰可見。
二人再無任何話。
張副官的臉色一直都是緊張的,這樣的談話,張副官有心不聽,可又不得不聽。等到了綿州監獄後,張副官纔算是解脫。他忙下了車,打開車門,恭敬道:“督軍,涼小姐,到了。請下車。”
陸生啓脣道:“下車。”
涼若玖應了聲“好”,便就跟着陸生下了車。
監獄裡頭的場景涼若玖從未想過,她都是跟在陸生的後頭走的。監獄常年陰氣重,再加之這般潮溼,陰沉沉的。
涼若玖心底裡頭已經打起了退堂鼓來,但跟在陸生後頭就沒有怎麼怕。還有張副官在後頭呢,涼若玖想着,心底便放鬆了些。
就連這都是冷的,還有點潮。俗話說的話,冷冷,今天還真的是坐了一會冷。
過了一會,監獄長帶着人來了,對陸生恭敬道:“陸督軍,人帶來了。”
陸生“嗯”了聲,那監獄長就帶着顧之仁坐在了陸生的對面。
監獄長提着一盞油燈,裡面的火光似乎是有些搖曳不定,老是一閃一閃的。這盞油燈照的對面的顧之仁有些可怖。他還留着晚清的辮子,模樣俊秀卻又鬍子拉碴。歲月在他的臉上有着太多的痕跡了。
他坐着不動。像是一副靜態的畫卷一樣。眸色不驚,模樣端莊。
張副官接過了油燈來,那監獄長便識趣的退了出去。
陸生看着眼前頭的人,也多少是有一驚的。他問道:“顧之仁?”
他啓脣,問,“有何事?”
陸生答言:“找你問些事情。”
顧之仁面容依舊,問道:“什麼事?”
陸生答言:“關於涼秋之的事情。”
顧之仁聽到涼秋之二字,臉色立馬變了個模樣,有一陣子鐵青,答言道:“不知。”
陸生看着顧之仁的那張臉,已經猜到了他不會說一個字。所以他將話語權交給了涼若玖,道:“我不問你,讓秋之先生的女兒來問你。”
顧之仁擡眸,有些震驚的看着涼若玖,沙啞問道:“涼秋之的女兒?”
雖然有些害怕,但此刻也顧不上去害怕了。她邁出一步,看着顧之仁,篤定答言道:“是,我是涼若玖。涼秋之是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