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屋子裡頭，一點聲響都沒有。
嚴探長坐在涼若玖對面，看着她不言語的模樣，心底也格外擔憂，沉聲道：“別想太多了，早些休息。”
“真是可笑。”涼若玖諷刺。
嚴探長聽着，嘆了口氣，道：“這樣的事情之前有過耳聞，沒想到竟然會真的看見。確實，可笑。”
涼若玖沉了沉，漠然道：“事已至此，就只有承受。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退路，我只有向前，幾乎不能有任何的停止。涼家必須起死回生，而我自己就像是掙扎在泥潭中一樣，遲早要從泥潭中堂堂正正走出來。”
嚴探長點了根菸，抽了口，有些憐憫這樣的涼若玖，言道：“人世間經歷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事情總叫人很無奈，有些事情也很是叫人開心。或許，什麼都是成正比的吧。但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涼若玖頷首，道：“我也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凝蘭進來，立在涼若玖一側，稟告道：“夫人，二姨太來了。”
涼若玖言道：“請二姨太進來吧。”
“是，夫人。”
凝蘭請了二姨太進來，嚴探長便起了身來，說道：“你們說吧，我先去睡了。”
涼若玖吩咐道：“凝蘭，帶嚴探長去翠秀軒。”
凝蘭頷首應聲道：“是，夫人。”話落，又道：“嚴探長這邊請。”
嚴探長應了聲，沒再說什麼話。
離開的時候，嚴探長微微擡了下帽子示意禮貌，二姨太也微微頷首了下，就算迴應。
涼若玖看着二姨太，淺言道：“二姨娘，坐吧。”
二姨太緩緩坐了下來，微微嘆了口氣，又沉默了好一會子，才啓脣喚道：“若玖。”
涼若玖聽着，應聲道：“是，二姨娘。”
“劉採之一事真是作孽！”二姨太有些憤憤不平，話中也多了些咬牙切齒之意。涼若玖又何曾不是。
“她愧對父親，真的愧對父親。不管事出有因，亦或者是真相如何，我都已經不想去查了，心太寒了，這一切也都太荒唐無稽了。二姨娘，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辦，我對自己很失望，我真的很壓抑，很壓抑……”
涼若玖的神情格外落寞，她側過首去，淚水已經在眼眶打轉。她真的很壓抑，即便是很壓抑，可還是要繼續向前，一個步子都不能停下。
二姨太起身來，走到涼若玖身旁，輕輕抱住了涼若玖，語氣溫柔而錐心，“若玖。我知道你心裡頭的壓力有多麼大，也清楚你費盡一切只是爲了讓涼家好。可事情的接踵而來，是在叫人承受不了。可你卻一一承受了下來。我也知道你是一個喜歡把話藏在心裡頭的人，我也擔心這樣的你。縱然你母親不在了，還有我在你的身邊，不要怕。”
“二姨娘……”
涼若玖抱的更緊了些，她現在需要一個懷抱，真的需要一個這樣的懷抱。她無處發泄，她只有將心底所壓着的事情一點一點消磨掉。她也只有如此。
二姨太又揭心道：“若玖，有什麼事也依靠依靠我。我雖然不再年輕，但也不至於老到什麼地步去。不要一個這麼累的扛了。”
涼若玖軟軟回答：“是，二姨娘。”
二姨太又同涼若玖說了好一會子話，鍾剛剛打了十二下，已經十二點了。涼若玖目光黯淡看着二姨太，言道：“二姨娘，時候不早，您去休息吧。”
二姨太頷首，道：“你也早些休息。”
涼若玖“嗯”了聲，便也沒有了其他的話。
第二天，涼家似乎風平浪靜，一切如舊。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依舊平靜，沒人知道涼家裡頭髮生了什麼，風聲被鎖的很緊。
接下來的幾天都格外平靜。
涼若玖一大早路過五姨太屋子的時候，就聽見裡頭嘩嘩嘩的洗牌聲。麻將看起來是又支了起來。也不知道五姨太是哪來的精神，剛剛打掉這個孩子沒多久，就坐到了麻將桌上來。不知是因爲愧疚而消磨時間不敢出門，還是其他原因。
總而言之，這件事情涼若玖選擇了冷處理。五姨太也是自願要打掉這個孩子，這樣的方式雖殘忍，可也別無他法。若真的五姨太懷孕一事傳了出去，那還了得？想必五姨太心中也明白，她自然不能離開涼家，更不能生下這個孩子。
涼若玖在門口停了停步子，聽着裡頭鶯鶯燕燕的聲音，好像回到了昔年她路過二姨太屋子時的場景，裡頭是洗牌打牌的聲音，她就在邊上看着。
如今……
她不敢往下想了，打算邁步離開。采薇忽然迎了上來，欠了下身子，恭敬道：“夫人，您來了。”
涼若玖道：“采薇。”
采薇雙手捧着一件新制的衣裳，笑着說：“夫人，快三十了，夫人找人給您做了幾件新衣裳。我剛取回來，正好要給您送回去呢。”
涼若玖笑了笑，答言道：“放我屋吧，凝蘭在。替我謝謝二姨娘。”
采薇點頭應聲道：“是，夫人。”
涼若玖去了酒莊，臨近過年了，酒莊的工人只剩下三三兩兩了。大部分都回去過年了，酒莊難免有些孤零零的。
方叔剛剛鎖好酒窖的門，轉過身來便看見涼若玖站在自己身後。他略微驚了一下，旋即臉色恢復如常，恭敬道：“夫人。”
涼若玖言：“方叔，早。”
她的臉色還是多有些沉悶，畢竟五姨太一事真的令人難以消化。
方叔看着涼若玖這般，不由得蹙起了眉頭來，言道：“夫人，天冷，您還是回屋吧。酒莊的事情有我搭理，你放心就是。”
涼若玖看着方叔一臉的擔心，才勉強笑了下，說道：“我過來看看。”
方叔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涼若玖還是去了辦公室，從鎖着的櫃子裡頭拿出賬目。今年的收益不算是太好，估計開春才漸漸會有了氣色。
下午五點鐘的光景，暖色鋪在了整間辦公室。那牆上掛着的畫像越來越清晰了，涼若玖嘆了口氣。知道脆弱只能是給自己看的，還有涼家這麼大一家子人養活。她絕不能脆弱泄氣，儘管這樣的話已經說過了無數遍，但每一遍都像是警鐘一樣。
門口忽然響起了一陣子清脆的敲門聲來，隨後外頭就傳來了凝蘭的聲音，“夫人。”
“進來吧。”
凝蘭開門進來，欠了下身子，稟告道：“夫人，陶府來請。讓你晚上過去吃個飯。車子在門口等了。”
涼若玖應聲道：“好，我知道了。”
凝蘭在一旁候着，涼若玖將賬本收拾了才離開酒莊。
出了涼家就看見陶文林站在車子前，笑吟吟喚道：“若玖。”
涼若玖從門階上下來，笑着回他，“文林。”
陶文林分外紳士的打開車門，笑顏道：“外頭冷，上車吧。”
涼若玖頷首，上了車。
陶文林開車不是很快，也不是很慢，但總覺得格外愜意。外頭的景色都一覽無餘，可又像是曇花一現，瞬間便無。
陶文林言道：“母親想見見你了。”
涼若玖靠在車窗邊，看着外頭，回答道：“你這麼一說，倒是真的許久都沒有見過陶伯母了。大概，還是好幾月之間見過的。”
陶文林眉宇間似乎多了些隱事來，想說什麼卻又欲言又止。終了，她還是什麼都沒有說。涼若玖皺了皺眉，看着這車子覺得嶄新嶄新，便問道：“這是新車？”
陶文林點了點頭，回答道：“是仇鈴送的，聽說是新產的美式汽車。仇鈴也的確是大手筆。”
陶文林這麼一說，涼若玖忽然想起了方叔之前說過五姨太要這樣一輛美式汽車。後來因爲那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好像從那之後五姨太從來就沒有開口過自己要什麼東西，平日裡頭就連屋子都不邁出一步。
這美式汽車的確好看極了，只是五姨太無福消受。
涼若玖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來，含沙射影道：“這美式汽車是好看，給你開倒是派上了用場。可給有些開，真就是諷刺了。”
陶文林聞言，蹙了蹙眉頭，車速也放緩了些，問着她，“怎麼了？”
涼若玖笑了笑，一臉輕鬆道：“沒怎麼，你專心開車吧。”
陶文林一眼便看穿了涼若玖，聲音也沉了沉，道：“你眼底藏事，必然是涼家出了什麼事。”
涼若玖還是笑了笑，像是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一般，言道：“沒怎麼，只不過是荒唐無稽的家事而已。若真的有什麼事情，自然會告訴你的。小事而已，更何況我已經解決了，你就別往心裡頭去了。”
陶文林將車子乾脆停下，緊皺眉頭道：“若玖，有什麼事不要藏在心裡頭。說出來會好受些，我一直知道你的性子怎樣。如今你藏事，我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涼若玖嘆了口氣，一言不發。
陶文林眉頭皺的越緊了，再問道：“到底是怎麼了？”
涼若玖沉了沉，無奈道：“五姨太和方年私通，五姨太，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