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病一緩，就一月多了。
再次從榻上起來，走了路，感覺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陸生小心翼翼扶着涼若玖，淺聲道：“秋天了，天涼了。”
涼若玖握緊了陸生的手，沉吟道：“是啊，轉眼間就冬了。這日子，看似很長，其實很短暫。”
“又感慨什麼呢。”陸生微微皺眉，似問非問。
涼若玖笑了笑，言道：“只不過是感慨時間短暫而已。說實話，有些時候真的希望時間短暫些。可又私心，總希望長久些。這就是人啊，總想要的更多，卻又不想知足常樂。”
陸生含笑道：“這些事情就不要操心了，你現在更應該操心的是如何漂亮的出嫁了。”
涼若玖眸中滿是笑意，低了低眉。
陸生扶着涼若玖在涼亭的石凳上坐了下來，又小聲吩咐凝蘭去取了件外套來，披在涼若玖身上，輕言道：“涼亭景色一切如舊。春是什麼景，夏是什麼景，這秋，又是個什麼景呢。”
涼若玖看了一眼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笑笑說：“未曾想過陸督軍居然會感嘆的這麼多。”
陸生眼中泛起幾分沉然來，言道：“總算，總算。”
“總算什麼？”
涼若玖挑眉問，也是明知故問。
陸生望着涼若玖的目光黯淡了下來，坦言道：“本打算戰亂過後，你回來綿州，就娶你的。可惜天不遂人願。幾經波折，終於等到了現在。”
涼若玖低垂眉目，有些無奈道：“你我名聲盡毀，恐怕在整個綿州百姓眼中。你我，只會是臭味相投了。”
如冬正巧端着點心過來，一聽涼若玖這話，將點心直接擱在了桌上，怒道：“大小姐你這是哪裡話！那可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誰敢這麼說，我就撕爛她的嘴！不知道別人有怎樣的經歷，沒有身臨其境過，就沒有資格去說那樣的話！誰敢說，我就撕爛她得嘴！”
如冬還是這般護短，涼若玖聽了，自然覺得如冬這麼說有些過分，卻爲斥責，而是笑着反問：“那這麼說來，誰說了，我就要撕一個人的嘴了？如此下去，我要撕多少個人的嘴臉？我一天，怕是手都要撕酸了。”
如冬揚眉十分護短道：“反正我家小姐和陸督軍清清白白！這世上的事情本就奇怪，有什麼好傳的！更何況，咱們的家事不是給外人說的！”
陸生聞言，笑着道：“如冬啊如冬，你的這張嘴真的是越發會說了。”
如冬欠了下身子，開心道：“多謝陸督軍誇獎。”
“你呀。”
涼若玖的神色有些無奈，也有些寵溺，言道：“你打小就跟着我，老成穩重了不少，是想得到的。可這張嘴這麼的凌厲，卻是我想不到的。”
如冬又走近了些，繪聲繪色道：“大小姐，你想不到的還多了去了呢。上海那邊啊，剛剛傳來消息。說林婉柔聽見您和咱們姑爺要結婚的消息差點沒有氣個半死，還有那涼清韻，更是迫不及待的要飛到綿州來。只可惜，她不敢來。”
涼若玖聽着，越發覺得如冬實在是太天花亂墜了，蹙着眉頭道：“你這些怕都是小道消息吧。”
如冬搖搖頭，又一本正經道：“纔不是嘞！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大小姐您！那就是，那林婉柔的父親林慶豐本來就病重，哪知被那林婉柔給活活氣死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現在那林婉柔，就接替了他父親林慶豐的位子，給尹之做事了。這和涼清韻一個屋檐下，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多尷尬啊！”
“林慶豐死了？”涼若玖疑惑。
陸生微微頷首，言道：“這樣的人，不說給你，是害怕髒了耳朵。”
涼若玖搖了搖頭，脣畔掛着一抹諷刺的笑，說道：“咱們也應該給林慶豐送個花圈纔是，不然，這樣不厚道。”
如冬一聽，可樂呵了，立馬道：“大小姐你放心！我已經以你的名義讓宋先生給林慶豐送了花圈了！您就放心吧！”
這還之前的那個如冬嗎？
涼若玖真的是認不出來了。
涼若玖誇讚道：“做的好。”
如冬欠了下身子，笑容滿面的謝道：“多謝夫人您誇獎。”
臨走之時，如冬還不忘囑咐道：“凝蘭，好好伺候大小姐。伺候不好大小姐，可有你好看的！”
凝蘭忙答言：“是是是，我的如冬姑奶奶！我肯定伺候好咱們大小姐！”
“這就好，我去夫人哪了。晚上過來檢查你！”
如冬匆匆忙忙離開，涼若玖笑了笑，言道：“真拿她沒辦法，不過，瞧她這副高興的模樣我也高興，這丫頭之前也受了不少苦了。如今，是萬萬不能夠再讓她受一點點的苦了。”
陸生雙眸中滿是堅定，極其穩重道：“放心，有我在，涼家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受苦。”
涼若玖答言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陸生笑笑，拿起一塊還熱乎的桂花糕來，輕輕咬了口，又遞給了涼若玖，灼灼望着她，將桂花糕湊到她嘴邊，笑顏道：“吃塊桂花糕吧。”
涼若玖感覺像是在夢裡一樣……
猶記得昔年，她對陸生做過一模一樣的事情。可那個時候，畢竟年紀小也不懂事。根本就不知曉這位是赫赫有名的陸督軍。雖之前接觸過幾次，可從來沒有像那天一樣，那般親近過。
她笑的似蜜一樣，咬了那口桂花糕，誇讚道：“今天的桂花糕，真好吃。”
陸生笑着看她，又誇道：“今天的你，也更好看。”
涼若玖被陸生這麼一誇，臉上飛紅，笑道：“哎呦，被你這麼一誇，我還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陸生剛要開口說什麼，忽然起了風，有些冰。他趕忙又緊了緊涼若玖的衣衫，言道：“這會子起風了，我扶你回屋吧。”
涼若玖一聽，卻搖了搖頭，說：“我這身子還不是風一吹就倒的，沒事的。”
陸生卻執意道：“注意着些總是好的。”
陸生扶着涼若玖回了屋，看見涼夫人坐在沙發上，輕喚道：“母親。”
涼夫人放下手中茶盅，擡眸看向陸生，言道：“方纔張副官來過了，說督軍府有事要你親自去處理一趟。你先過去看看，晚些時候同張副官過來用晚膳。”
陸生頷首，恭敬回答：“是，母親。”
陸生走後，屋內如同死寂。
涼夫人朝涼若玖看去，問：“你真的決定了？”
涼若玖回答：“決定了。”
涼夫人再問：“不會後悔嗎？”
涼若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回答道：“不會後悔。”
涼夫人眼神不移，沉聲道：“那你告訴我，爲什麼你會接受他利用你的過去。爲什麼會容忍他之前的一切。”
涼若玖看向涼夫人，目光中泛起紅來，答言：“當我深陷黑暗的時候，他就是我的光芒。將我拯救，還有你們，讓我看到了我的身後居然有這麼多的人在支撐着我，在等着我好起來。我又有什麼理由不讓這一切變得更好呢？所以，母親。我一直都沒有放棄過。”
涼夫人眼眶漸紅，掏心挖肺道：“我都知道。知道你從來沒有放棄過。不管是爲了涼家，還是爲了秋之一事。你從來沒有放棄過，對於陸生，你也是如此。可是若玖你知道嗎？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是我最疼愛的掌上明珠。我所希望的就是你可以過的更好更好，你明白嗎？”
涼若玖固執，她更清楚自己現在想要的什麼。她回答的分外坦然：“母親，我都明白。可陸生並非是那樣的人，他品性不壞。”
涼夫人的模樣真的很是擔憂，眼底幾乎一覽無餘，沉聲道：“我知道他品性不壞，可他若在此利用你該怎麼辦？我又該如何？你知道嗎？”
涼夫人爲人母，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她只要涼若玖好，可陸生，她是在不敢再去相信了。
涼若玖篤定道：“母親，我都知道。請你相信我，他不是那樣的人。”
“母親，你和若玖都是我要去守護一輩子的人。還有整個涼家。”
乍然響起了陸生的聲音來，讓整個氣氛都凝固了下來。陸生又歉意道：“方纔，我忘了叮囑母親您喝藥，所以打算回來叮囑。本意……真的是不想偷聽的。”他道着歉，垂低了眸，眼底含着愧疚。
涼夫人看住陸生，問：“你叫我如何去相信你？”
陸生擡起眸看着涼夫人，眼中全是篤定，回答道：“我以性命來擔保。若玖和您，和整個涼家，我都會性命去守護。”
涼夫人聞言，凌厲的目光也鬆了鬆，這纔算是相信道：“你是個行動派，不會說太多的漂亮話。我姑且信你，如若我的掌上明珠被你欺負，那麼陸生，你就別怪我搬出我的孃家人了。”
陸生再次篤定道：“母親您放心。陸生說到做到。”
涼夫人繃緊的弦才鬆了鬆，說：“快去忙吧，別耽誤了正事。”
陸生頷首，一如既往的恭敬回答：“是，母親。”
涼若玖也是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