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副官叩門而入,敬了個軍禮,將信呈給陸生,言道:“督軍,有您的信。”
陸生挑眉問:“哪裡寄來的?”
張副官答言:“上海。”
陸生微微皺了下眉頭,撕開信封,取出裡面的信過目。一看字跡,他便就知道是誰寫的了。
陸生皺着眉頭看完,將信收了起來,又問着張副官,“有人捎過來的?”
張副官點頭回答:“回督軍您的話,是有人從上海捎過來的。”
陸生擡眸看着張副官,問道:“人呢?”
張副官答言:“人將信拿來後就走了。不過,這個人督軍您也認識。就是上次給尹德帶信的那人。”
陸生又問,“可有留下什麼口信?”
張副官搖了搖頭,“沒有。”
陸生眉宇間似乎多了些複雜來,一直擰着眉頭,言道:“備車,去一趟涼家。”
張副官似乎是有些猶豫,又擔憂道:“可是柳容沛今個兒在,督軍您確定要去?若起了衝突如何是好?”
陸生已經起身來,道:“年關了,他該請的東西要清了。可他現在想方設法的躲着我,敢見我,倒是好事。人現在都沒了影,怎麼起衝突?”
張副官微微點了點頭,將軍帽遞給陸生,道:“屬下明白了。”
陸生戴好軍帽,問道:“大姐的還沒查出來個結果嗎?”
張副官立馬皺起眉頭來,搖了搖頭,有些歉意回答道:“回督軍您的話,還沒有查出來個結果。”
陸生蹙緊了眉頭,沒說什麼。只是道:“走吧。”
“是,督軍。”
車子從督軍府出發,駛向了涼家。
車子剛停在涼家,就看見柳容沛匆匆忙忙上車離開。張副官趕忙道:“督軍,要不要追上去?”
張副官欲要追上去,陸生卻搖了搖頭,道:“我是來見涼姨的。既然他想要躲着我,那就讓他躲着吧。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是,督軍。屬下明白。”
話落,張副官打開車門,陸生下車來,眉宇間似乎多了些惆悵和歉意來。他停了停步子,才邁進了涼家。
涼家到處都是柳容沛的人,每個地方都把守着。的確像是一個囚牢一樣,涼夫人一步都踏出不了。陸生看了一眼守在涼家的柳容沛的那些人,眼底的冷意油然而生。緊接着他對張副官叮囑了幾句,讓張副官在門口守着,才進去見了涼夫人。
他敲門進去,涼夫人坐在椅子上,清冷開口,“來了。”
陸生喚了聲“涼姨”,涼夫人神色依舊。
“何事?”涼夫人問。
陸生回答:“若玖來信,讓我待你問好。”
涼夫人忽然道:“節哀順變。”
陸生心底像是被什麼刺穿一樣,又將他的心剝開,去面對血淋淋的現實。他愣了好一會子,才說道:“涼姨,您還在怨我。”
他沒有問的口氣,因爲他知道涼夫人一定是在怨恨他。
涼夫人也沒有半分猶豫,答言道:“自然怨恨。若沒有你配合柳容沛,你們若沒有裡應外合。涼家又何苦變成這樣?我又何苦到這個地步?你記住,不怨是假的。”
陸生的神色有些黯淡了下來,低了低眉,歉意道:“涼姨,是我的錯。”
涼夫人言道:“不用說錯。事已至此,已經沒辦法改變了。”
陸生沒有再說什麼,微微頷了下首便退了出去。他輕輕關上門,出來後便問着張副官,“涼姨爲何消瘦了那麼多?這些日子難道沒有進食嗎?”陸生緊皺眉頭,眼底的擔憂格外明顯。
張副官回答道:“涼夫人這些時日的確沒有怎麼好好吃飯。”
陸生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來,繼續問道:“柳容沛是不是又對涼姨做了什麼?”
張副官皺了皺沒有,臉上多有些爲難,回答道:“這個,屬下就不知道了。”
陸生吩咐道:“這幾日派人盯着柳容沛的一舉一動。”
“是,督軍!”
陸生離開後,如冬便急匆匆就推門進來了,她急忙關上門,一臉慌張,匆忙道:“夫人!來信了!北平來信了!”
涼夫人趕緊從椅子上起來,結果如冬手裡頭的信,打開草草看了幾眼,立馬燒掉,沉聲道:“看來,已經查出個究竟來了。”
如冬聞言,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看住涼夫人,問道:“是誰做的?”
涼夫人立在桌前,看着如冬,道:“是誰做的還沒有查出來,但秋之一事和尹家脫不了干係。”
如冬蹙起眉頭來,有些迷糊,問道:“尹家?哪個尹家?”
涼夫人道:“綿州還有哪個尹家?”
如冬即刻明白,點頭應是道:“如冬明白了。”
涼夫人雖然人在涼家不得邁出一步,可這消息,卻分外靈通。心思縝密並不是說說的,她皺了皺眉頭,問着如冬,“可有若玖的消息了?”
如冬點點頭,應聲道:“有了。大小姐這幾日在上海。”
涼夫人微微頷了下首,又提醒着如冬,“她現在遠離綿州是最好保護自己的方式。繼續密切來往。要知道,一定要小心些。千萬不可暴露了自己,也千萬不要讓柳容沛注意到你在做什麼,明白嗎?”
如冬篤定回答道:“是,如冬明白的。請夫人放心。”
涼夫人看着如冬這般,也是有些憐惜,嘆了口氣,多有些無奈,“也是苦了你了。”
如冬卻搖了搖頭,說道:“不苦的,夫人。如冬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那個柳容沛,也一定會被趕出去的!”
涼夫人眼底生出些冷意來,一字一字道:“涼家的永遠都是涼家的,任何人都奪不走,也拿不去。”
“是的,夫人。”
如冬眼底也格外堅定。
涼夫人臉色忽然突變,劇烈咳嗽了起來。如冬見狀,趕緊倒了杯水,準備遞給涼夫人。涼夫人接水杯之時,一雙手都在劇烈顫抖着。如冬蹙緊了眉頭,沉聲道:“夫人,慢慢來。您不要着急,您千萬不要着急。”
涼夫人兩條眉毛都快要擰到一塊去了,她控制着自己穩住情緒,可就是穩不住。感覺胸很悶,呼吸有些紊亂,或者根本就呼吸不上。如冬看見涼夫人這樣,只好從抽屜裡頭拿了藥,給涼夫人服下,過了一會,涼夫人才好些。
只有如冬和涼夫人二人知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涼夫人得了哮喘,就在幾天前。甚至還有些厭食,如冬真的已經盡力暗暗請了大夫醫生來了,可奈何,這手頭也沒有多少錢了,藥錢也不夠了。如冬本想着,如若涼夫人可以撐幾次,可以熬過去。就可以省幾顆藥,會好的。
可哮喘是不治之症……
但可以用藥物來維持。可藥也已經沒有多少了,如冬生平感受到最大的窘迫竟是這樣。
如冬一直陪在涼夫人身邊,輕輕順着涼夫人的後背,語氣緩慢道:“夫人,喝點水。”
涼夫人有些無力的點了點頭,此刻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她喝了幾口水,纔好了一些,言道:“如冬,是不是快沒有藥了?”
如冬蹙緊了眉頭,有些猶豫。最後,她點了點頭,回答道:“夫人,確實是沒有多少藥了。”
“錢也沒有了嗎?”涼夫人又問。
如冬點了點頭。
涼夫人的臉色有些慘白,強撐着說,“我這個手鐲,拿去當了。可以換些錢,還可以用一段時間。”
眼看着涼夫人就要摘下自己胳膊上的那個玉手鐲,如冬趕緊阻止,沉聲道:“夫人,您的東西萬萬不能當啊!”
涼夫人還是將手鐲摘下給瞭如冬,囑咐道:“今後一定記得要讓若玖贖回來。”
如冬只好點了點頭,應聲道:“是,夫人。”
涼夫人沉沉嘆了口氣,側過首去看向窗外的天,又黑了。每天好似都是如此,天亮了,又黑了。黑了,又亮了。涼夫人不知自己看過了多少日出日落,現在的每一天,她都覺得看得見日出,就不見得可以看的見日落了,不免感慨道:“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如冬經常陪着涼若玖讀書,涼若玖說的何意她心中清楚,不由得低了低頭,對涼夫人道:“夫人,切不可這麼悲觀啊。凡事都會有解決的辦法啊!”
涼夫人淡淡笑了下,道:“我這副身子骨能夠撐到若玖成親我都覺得至幸了。可就是不知,有沒有那一天。”
“一定會的,夫人。一定會的!”
如冬極其肯定,涼夫人也希望。可現下她的這副身子骨都已經成了這個模樣,又壓抑不堪,真的很難想像會撐到那一天。
涼夫人眸色漸漸黯淡下來,言道:“如冬。這世上美好的景物總是留不住的。秋之那麼好的一個人,誰都沒有想過竟會落得那樣一個下場。很多事情,我們往往都想不到。想的悲觀些,到時候承受之時也不會太痛苦。我現在,真的是怕極了。”
如冬忽然握住涼夫人的手,眼底分外堅定,言道:“夫人,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