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張副官緊繃着一張臉敲門,裡頭許久都未傳來聲音。
張副官又繼續敲門,才從裡頭傳來一個“進”字。張副官停了一下,整了整軍裝,軍帽戴的格外端正,覺得沒什麼瑕疵後這才推門進來。
“督軍。”
陸生問,“何事?”
“上海來信,請督軍您過目。”
張副官說着,就將手中拿着的信放在了陸生面前,等待着陸生查閱。
陸生撕開信封,取出裡面的信來看,越看眉頭皺的越緊,“怎麼回事?”
張副官鎖眉,沉聲道:“林婉柔的父親的確和柳容沛勾結,督軍您讓林婉柔父親做的事情柳容沛全都知曉。包括將他趕出綿州,都在柳容沛的計劃之內。所以他這段事情纔沒有回綿州,而是待在了上海。因爲他怕督軍您派人暗殺了他。”
陸生緊捏着信,低了低眉,喃喃道:“她的提醒沒有錯。是我大意了。”
張副官問,“什麼?”
陸生將信挽成一團扔到了垃圾桶裡頭,對張副官道:“沒什麼,去做事吧。”
對於陸生平淡的反應,張副官蹙緊了眉頭,有些慌張問道:“那林婉柔父親一事您打算怎麼做?”
陸生神色分外漠然,脣角沉了沉,言道:“一切都按照原先的來,不讓林父起懷疑纔是最緊要的。我也聽說,柳容沛過幾日會回來綿州。他或許是帶着條件來的。”
張副官整個人立馬緊繃了起來,試探問道:“督軍您指的是大姐?”
陸生答言:“他馬上就要拖到年關去了,他也該還清了。”
張副官點頭應聲,“是,督軍。屬下明白了。”可頓了下,張副官又問道:“那涼小姐一事,督軍打算怎麼做?”
陸生忽然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來,卻又很快黯淡下來,言道:“冬至是她的生辰,也是我父親的忌日。她心底也自然是難過,可是她殺了父親,就應該愧疚下去。”
張副官不知這話該不該說,他蹙緊了眉頭,沉了好一會才說道:“根據我們查出來的線索,當時在老爺屋子裡頭的人不只是涼小姐和老爺兩個人。”
陸生心底忽然惶然了一下,擡眸緊盯着張副官,問道:“還有誰?”
張副官答言:“還有涼家的二小姐,涼清韻。”
陸生聞言,神色鬆了鬆,心底的惶然也轉瞬全無,言道:“涼清韻的性子我還是清楚的,她就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踩死,又不會用槍怎麼殺了父親?她不會。唯一的人,就只有涼若玖。”
張副官還是緊蹙着眉頭,提醒道:“可是督軍,即便是涼小姐同老爺之前起過爭執。但涼小姐不至於殺了老爺去解恨啊。更何況,涼小姐一直都很喜歡老爺。怎麼可能會殺了老爺呢?”
事發後,張副官對涼若玖自然是憎恨的。可事情過後,他越想越覺得不明白。爲何涼若玖要殺了陸衍之,又爲何連一個字的辯解都沒有?好像,也沒有承認過。張副官便私自去查了,可看着陸生的臉色,多半是不信的。
張副官焦慮之時,就聽見陸生漠然道:“只有她。”
“可是督軍,”張副官還想說什麼,就被陸生冷言打斷,“奉縣的事情還沒有給蘇佩清一個交代,說這些閒話沒有任何意義。出去做事吧。”
陸生話已至此,張副官只有答言道:“是,督軍。”
張副官剛轉過身來,就聽見一聲敲門,隨後就看見林婉柔進來,笑顏道:“督軍。張副官的話您應該聽聽的。畢竟當時她們兩姐妹都在,涼清韻說是涼若玖殺了陸伯父,也不見得就一定會是涼若玖。”
陸生臉色鐵青,冷聲道:“她的性子我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清楚。”
林婉柔的臉色也多有一變,但還是再次言道:“可督軍有沒有想過,涼清韻一直以來就憎恨着涼若玖,是栽贓陷害也不一定呢。”
陸生還是否決,沉聲道:“涼清韻的人性也不至於壞到那個地步去。外頭的人云亦云,有幾分是值得去相信的?都出去吧。”
林婉柔看見陸生臉色不悅成那樣,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只好遵從。同張副官一起退了出去。
走了一會後,林婉柔忽然問道:“張副官也認爲這件事情和涼清韻有關對嗎?”
張副官皺了下眉頭,回答道:“只是懷疑,沒有確實的證據我也不敢說有關。”
林婉柔倒嫣然一笑,說道:“張副官那裡沒有證據,可我這裡倒是有個證據。”
張副官聞言,即刻停下了步子,看着林婉柔,質疑問道:“林小姐說的可是真?您手中有指向涼清韻的證據?”
林婉柔點了點頭,低了低聲音,道:“當時,事情發生後我便就去了陸伯父的房間。找到了一串紅珊瑚手鍊,這串紅珊瑚手鍊可並非是什麼贗品。是真切從宮裡頭出來的東西,要知道涼清韻的舅舅方年就是做古董生意的。這紅珊瑚手鍊是誰的,我想張副官已經心知肚明瞭。”
張副官聽着,蹙緊了眉頭,沉聲道:“林小姐言下之意我明白,可一串紅珊瑚手鍊並不代表就是涼清韻開槍殺了老爺。”
林婉柔還是笑顏道:“所以才需要張副官費費心去查了。”
張副官言道:“我會着人去辦的,但是,”他眼底似乎多了些猶豫來,又道:“督軍好像並不喜歡誰去查。”
林婉柔柔語道:“張副官,那麼想可就錯了。這件事情不僅要查出來,要讓陸伯父在九泉之下瞑目,也要還大家一個公道。”
張副官無話,卻點了點頭。
林婉柔又道:“勞煩張副官了。”
……
天剛擦黑的時候,林婉柔坐車去了方府。她下車來,眼底閃過一絲冷然來,上了門階去敲了門。
好一會,纔有人來開門。
開門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戴着一頂小帽子,依稀可以看見還留着長辮子,他打量了一眼林婉柔,纔開口問道:“這位小姐,請問您找誰?”
林婉柔笑着答言:“我來找涼清韻。”
“請小姐您留個名字,我去通報一聲。”
“姓林,名婉柔。”
“好,請小姐您稍等一會。”
那中年男人進去通報了一會後,來便開了門,請了林婉柔進去。林婉柔被帶到了涼清韻的臥房,中年男人隨即就退了出去,將門關上。
林婉柔進去後,就看見涼清韻在蠟燭跟前繡着什麼東西,便說道:“涼二小姐好興致,這冬日裡也做女紅呢。”
涼清韻就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反問着林婉柔,“冬日閒下來了,纔是做女紅的時候。林小姐沒做過女紅,恐怕不知道我這繡是什麼吧?”
林婉柔走近了些,看了一眼,是四季海棠。她心裡頭忽然就“咯噔”一下,莫名其妙怒氣就上來了,但沒一會,她又壓了下去,笑顏道:“我還真是不識得您這繡的是什麼呢。不過,我這裡有一樣東西,想來,您應該識得,而且非常熟悉。”
涼清韻聞言,像是沒聽見一樣,置若罔聞。一心一意繡着那四季海棠。不知是真的沒聽到,還是有意去迴避。
林婉柔緩緩坐了下來,從手包裡頭將那串紅珊瑚手鍊放在了涼清韻面前,淺聲道:“涼二小姐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涼清韻這才擡眼看了一下,聽得她“嘶”的一聲,細針直接戳到了她的手指頭,頓時就見殷紅鮮血流了出來,她趕緊拿出帕子來按住,盯着林婉柔,問道:“林小姐拿這個東西是什麼意思?”
林婉柔看着涼清韻這副受驚了的模樣,嫣然一笑,言道:“我相信你應該並不陌生吧。”
“我不認識。”
涼清韻一言否決。
林婉柔神色依舊,道:“涼小姐急着否決自然是沒有什麼問題的。畢竟,誰都不想去承認殺了陸伯父的吧。”
涼清韻咬牙切齒道:“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涼清韻在假裝鎮定,林婉柔看的見,她依舊不疾不徐道:“我在胡言亂語什麼,涼小姐您心中有數。這串紅珊瑚手鍊就是你的,上一次你來陸府的時候我還見着了呢。而且,不止一次。你將這個東西落在了路伯父死亡的現場,恐怕是因爲畏懼,因爲惶恐吧。”
涼清韻忽然起身來,冷冷盯着林婉柔,冷聲道:“請你出去。”
林婉柔擡眸看着近乎於發怒的涼清韻,淡言道:“這逐客令也不要這麼早就急着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只可惜,並非是己莫爲。”林婉柔似乎話中含沙射影了什麼,她停了下打量了一下涼清韻的神色,又言道:“你可以考慮幫我一件事情,那麼這件事情我自然會替你壓下去的。”
涼清韻握緊了拳頭,問着林婉柔,“何事?”
林婉柔緩緩起身來,注視着涼清韻,言道:“我聽說,涼若玖之前在上海灘依附過一個洋人,是嗎?”
涼清韻一聽,只覺得可笑,反問道:“這事情我如何知曉?”
林婉柔又走近了些涼清韻,在她耳畔淺言了些什麼話。只見涼清韻臉色越發冷然了起來,點了點頭,道:“林小姐想做什麼我清楚,可這件事情成功後,林小姐就把嘴巴閉緊了。把那件事情爛在肚子裡頭。”
林婉柔笑顏回答:“互惠互利的事情我自然知道守口如瓶。”
涼清韻冷聲道:“最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