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州一仗纏綿了一月有餘，纔打完。贏了勝仗的人是陸生，陸生的軍隊擊退了段勳的軍隊，將綿州捍衛。
緊接着，陸生拿下了新城，郡陽。這一仗打的格外漂亮。
冬已過，春也臨近了尾聲。迎來的，是夏。
涼若玖手中握着那份報紙，眼眶漸紅。已經過去了半年多了，聽來的消息終於是好的。她是有些高興，高興纔會紅了眼眶。聽到陸生平安無事纔是更緊要的，終於，這顆懸着的心算是放了下來。
凝蘭瞧見涼若玖這副模樣，笑了下，說道：“夫人，陸督軍來信了。”
涼若玖抹了一把眼淚，看向凝蘭的時候還是淚眼泛紅，道：“何時寄來的？”
“剛剛寄到，我就給您拿上來了。”
凝蘭說着，就雙手遞給了涼若玖。她接過信來，像是接過千斤重的心事一般。這麼久了，等來他一封信，或許，也是好的。
她的雙手有些微顫，拆信拆了半天。當拿出裡頭那份信，看到信上字跡的時候，她這顆懸了大半年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她認真看着每一行，每一個字。不知何時，淚潸然落下，打在信紙上。
凝蘭看見涼若玖這般，擔心喚道：“夫人。”緊接着，又遞上去一方帕子。涼若玖搖搖頭，“凝蘭，我沒事，只是有些太開心了。他沒事，便最好。這大半年終究是堅持了下來，過不了多日，我們就回綿州吧。”
凝蘭一聽要回綿州，自然是喜不自勝，連連點頭，“唉，夫人！”
開心之餘，方叔忽然敲門。涼若玖皺了皺眉頭，道：“請進。”
方叔進來就將門關上，稟告道：“夫人，尹之那邊來請柬了。”
涼若玖蹙眉問，“怎麼了？”
方叔答言：“尹之請您去看戲。”
涼若玖聞聲，鎖眉問道：“怎麼又請我去看戲？”
方叔回答：“說是洋人要給您賠個罪。”
涼若玖一聽，立馬冷笑了一聲，諷刺道：“賠罪？洋人給我賠什麼罪？”
方叔再次回答道：“上次一事，洋人得罪了您，所以這次專門給您來賠罪。”
涼若玖覺得是太過好笑了，冷聲道：“是不是見陸生打了勝仗，所以纔要給我賠罪的？溜鬚拍馬倒是一絕。”
方叔眼底帶着冷意，沉聲道：“牆倒衆人推，路順衆人扶。他們也都個個心裡頭明白，陸督軍打了聲張，兵力槍支又增加了。他們自然不敢惹陸督軍這個大頭，現下綿州解困，涼家酒莊又恢復原來的生意。自然是路順衆人扶。”
涼若玖諷刺：“尹之這半年來可沒少讓洋人給我使絆子，上海這邊的生意好不容易有了氣色，尹之又讓洋人跳出來阻礙，然後讓我去求他，讓他幫忙解圍。這樣的把戲和手段，他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目的就是爲了讓我對他感恩戴德。這一手牌，他打的實在是太爛了。”
方叔詢問道：“那這邊商行的事情還要打理嗎？”
涼若玖微微皺了下眉頭，答言道：“商行的事情就僱人打理吧，我這邊也要留個人。總不能將自己做了大半年的生意白白拱手讓人。”
凝蘭絞着手好一會子了，忽然道：“夫人。”
涼若玖蹙眉問，“怎麼了？”
凝蘭問道：“您看讓我表哥來打理行不行？”
凝蘭這句話的確是點通了涼若玖，她答言道：“你表哥倒是個能幹的人，讓他幫襯着宋先生我是放心的。”
凝蘭聽涼若玖應允，趕忙謝道：“謝謝夫人！”
涼若玖言道：“你表哥爲我做了這麼多事情，我也自然是要感謝他的。”
凝蘭頷首，臉上是藏不住的高興。
……
下午兩點鐘，涼若玖去了戲院。
還未進門，理查德就出來迎接了，他摘下禮帽，既恭敬又奉承問候道：“涼小姐，您好。您好。”
涼若玖似笑非笑道：“原來是理查德探長。您真是給我鋪了不少路呢，讓我知道，我這個華董是根本就不存在的呢。也多虧了你，讓我明白了頭銜這二字是多麼的虛無。”
涼若玖這麼一說，理查德臉上明顯掛不住了，尷尬笑了笑，說道：“涼小姐，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今天特地來給您賠罪的。”
理查德做一套左右套，涼若玖只當成了耳旁風，根本就沒有聽進去。該道歉的人還不是他，他只不過是爲虎作倀而已。拿了尹之的錢自然要給尹之辦事，該道歉的人還事不關己，高枕無憂呢。
進來戲院後，尹之忙起身來，趕緊迎了上來，輕輕抱住涼若玖，朗朗道：“哎呦，我的乾女兒來了。”
涼若玖也回抱了下，笑顏道：“尹老先生。”
她覺得無比噁心，在尹之身邊的每一刻她多恨不得要了他的命！可逢場作戲是應該的，也是難免的。她要拿走屬於尹之的一切，纔可攤牌。現下，她還是要順着尹之來，一點破綻都不能夠露。也難免時時刻刻都在提心吊膽着。
尹之緩緩鬆開涼若玖，打量了涼若玖一會，誇讚道：“我的乾女兒是越來越漂亮了啊！我們若玖真是好看！我私心想着，讓你嫁進我們尹家來！嫁給湛兒，我就可以享天倫之樂，抱抱孫子了！”
“你多想了。”
突兀響起的一聲，霎時間讓整個空氣都安靜了下來。涼若玖怔在原地，緩緩轉過身，那人一襲軍禮服，氣派又冷峻。不知怎的，鼻子忽然一酸，眼眶逐漸泛紅，她喚了聲，“陸生。”他頷首，朝自己走來。涼若玖感覺自己呼吸驟快，好像一個不留神就不會呼吸了。
他的一雙眸子分明星亮，眉宇間多了幾分憂慮來。身上帶着一股子肅殺之意，格外明顯。打了大半年仗，身上有一股血腥味是正常。他沒有讓綿州落入段勳手裡頭，又拿下了永新和郡陽，打了勝仗。如今能平安見着他回來，她喜不自勝。
“我來接你回家。”
他的聲音柔而淺，涼若玖卻聽得格外清亮。
涼若玖頷首，回答：“我一直在等你接我回家，接我們回家。”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自己的心情了，腦子一片空白，白的發慌。他含笑執起涼若玖的手來，對着尹之道：“失禮了，我來接我的未婚妻。”
不難看出來，尹之面色有些難看。但轉瞬他臉上又掛起了虛僞的笑來，款款道：“真是雙喜臨門，雙喜臨門啊！陸督軍打了勝仗，又，”尹之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得陸生一言打斷，“尹老爺，我和若玖還有話要說。”
尹之這才閉起了嘴巴來。
看着陸生握住涼若玖的手離開，尹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待到陸生和涼若玖完全離開後，尹之才冷聲道：“真是失策了！段勳如此信誓旦旦會贏，沒想到竟讓陸生打了個翻身仗，還拿下了永新和郡陽！還讓我賠上了這個戲院！”
“老爺您息怒，老爺您息怒啊！”
柳容沛急急忙忙從樓上下來，忙安慰道：“老爺子，您可千萬別怒了！現在她承佔了上風，不代表今後她也會承上風啊！”
尹之似乎是氣急了，一臉兇狠，怒罵道：“涼家的生意若是起來了，我離那個秘密就更遠了一步！你們簡直都是一羣飯桶！一羣飯桶！”
柳容沛還是一個勁的安撫着尹之的情緒，趕忙說道：“老爺子，老爺子！您千萬不要生氣啊！我們籌劃的這麼好，怎麼可能失敗，一定會成功的，涼家遲早都是我們的！一定會是我們的！”
尹之冷冷盯住柳容沛，質問道：“你拿什麼來保證？”
“這，這，我拿我自己的人頭來保證！”
柳容沛倒是說的信誓旦旦，尹之卻冷哼了一聲，狠厲道：“我好不容易做到了今天這一步，現在又要徒勞無獲了嗎？我當年就不應該心慈手軟！早些了結了他們所有人，涼家現在早就是我的了！”
看着尹之慢慢平靜下來的情緒，柳容沛也說話緩慢了些，言道：“老爺子您不用擔心，涼家遲早都是您的。”
尹之眼底忽然閃過一絲狡黠來，對柳容沛道：“當然遲早都會是我的。涼家可是塊寶貝，更寶貝的，還在酒莊低下埋着呢。無論使出什麼手段我都要得到涼家！”
柳容沛趕緊附和道：“是是是。”
尹之又道：“還有理查德。”
理查德一臉恭敬，問道：“您有什麼吩咐？”
尹之握緊了柺杖，看着理查德，眼底多了些不屑來，提醒道：“你以後對涼若玖客氣點，即便是掛了華董這個名銜，可她很快就會追上來做實法租界公董局華董的這個位子。若現在不巴結好些，等後面就晚了。”
他清楚理查德做事不太圓滑，所以給了他個忠告。理查德也知道尹之所言何意，趕緊答言道：“是，我明白。”
尹之又吩咐着柳容沛，道：“派人盯着涼若玖，牢牢盯着她的一舉一動。不論她做了什麼，去了哪裡，都來向我稟告，。”
柳容沛點頭應聲道：“是，我明白。我這就去派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