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安頓下來後,纔開始商議對策。
的確有些晚,但不急於這一時。
嚴探長一根接一根的吸菸,屋子裡頭煙霧繚繞,涼若玖咳嗽了幾聲倒是不介意。沉聲道:“尹之這一回抱着的目的是讓我有來無回。相信,他已經早早就埋下了人,商量好了計劃。而我這次的目的,就是即要拆穿他的計劃,也要讓那幾個幫兇給父親償命。
嚴探長將菸頭摁滅在菸灰缸裡頭,爽朗問道:“你打算如何做?我這邊有人。”
涼若玖回答道:“他約我談事的地方是法租界,法租界他那邊格外熟絡,而我呢,雖然是頂着那樣一個名頭。實則有名無實。法租界的人自然是更傾向與尹之。我們可以變換地點,就換到公共租界。起碼,有戴維斯在。”
嚴探長放下翹着的二郎腿,面色嚴峻了些,問道:“戴維斯之前和你有過節,這一次會不會幫你?”
涼若玖皺眉,答言:“會不會幫我自己也不是太確信。”
她心裡頭的確沒數,不知道戴維斯會不會幫自己。
可是,他應該會顧念着約翰吧?但又一想,他好像和約翰之間的關係也大不如前了。這可如何是好?
她按住太陽穴,頓時間就煩躁了起來。看到桌上的煙盒,又不得她取出一根來,嚴探長立馬湊了打火機過去點燃,說道:“你自己也焦慮了吧。目前的問題,是因爲尹之熟絡整個上海灘,既有人脈也有武力。而我們現在的處境就好比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涼若玖猛吸了口煙,想讓自己的大腦清醒起來。她緩緩吐着煙霧,緊蹙眉頭道:“更何況他身邊現在還有一個涼清韻。不論怎麼說,她還是瞭解我的。包括我的心思,我的有些想法,她或許揣摩的透。那麼我們該如何才能想一個萬全之策呢?”
嚴探長又點燃了一根菸,煙霧徐徐上升,他言道:“我是個粗人,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來。”
涼若玖聞言,不免有些失落。
她自己現在也有些想不出到底該怎麼辦,焦躁不安,又十分的惆悵。
這一次來,沒有準備什麼萬全之策。一切都看尹之如何走,他們跟着走就是了。卻沒想到,會這麼的難。若沒有個辦法,確實不行。幾乎是舉步維艱的。二人就一直抽着煙,誰也不說一句話,因爲不知道要說什麼。
茫然間,涼若玖就想起來陸生晚些時候去見了他在上海的以一位故友。可心裡頭,又猜不準。
她彈了彈菸灰,還是隻字不語。
過了許久,涼若玖看向嚴探長,才說道:“陸生今天去見了他在上海的故友,希望能聽到好的消息。”
她說出這句話來,似乎也是在給自己一絲希望。
可這樣的希望,她不知道有沒有用。她希望會有用。
嚴探長一聽,有些納悶,問道:“你作爲陸太太,爲何沒跟着去?”
涼若玖看了一眼桌上的電話,纔回答道:“我在等電話。”
嚴探長聞言,皺眉問:“等電話?等誰的電話?”
“尹德。”
涼若玖吐出這二字,感覺心都在顫。
尹德埋伏在尹之的身邊必然是會露了馬腳的,她現在更希望尹德千萬要平安。一定不能夠出事。
他來電話,就是平安。
他不來電話……
涼若玖不敢往後想了,她又吸了口煙,只覺得越來越煩躁,氣不打一處來,感覺要從胸口竄上來一樣,真的十分焦躁。
她和嚴探長靜靜等着電話,二人什麼都沒有說。嚴探長倒了杯水放在涼若玖面前,沉聲道:“喝口水吧。不然,待會子你丈夫回來看見你這個樣子,指不定又要說你和我學壞了呢。已爲人婦,就不能抽菸。”
涼若玖聞言,確實覺得十分好笑。她挑眉看向嚴探長,問道:“那方纔嚴探長你還那麼殷勤的給我點菸?”
嚴探長輕輕咳嗽了兩聲,有些窘。
涼若玖輕笑了笑,說:“還有,我這抽菸可都是和你學的。”
嚴探長一臉驚訝道:“瞧,你是不是賴到了我的身上來?”
涼若玖揚眉道:“怎可說賴?明明就是你教的。”
嚴探長一聽,可是一臉的驚恐,很是怕道:“喂喂喂,你是想讓我被打成馬蜂窩啊?你丈夫這一次帶來的雖然只有十個人,可個個都是精兵悍將。我可是招惹不起你哦。”
涼若玖笑道:“你趕緊得了吧,嚴探長你實在是裝的太不像了。你可是亡命之徒。怎會怕那些。現在,應該怕的人是我纔對。”
“叮鈴鈴!叮鈴鈴!”
電話鈴聲忽然響了起來,涼若玖怔了下,將菸頭扔到了菸灰缸裡頭,趕緊從座位上起來去接了電話。
“喂,你好?”
她心裡頭打着鼓,真害怕不是尹德的。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隨着電話那頭漸漸傳來一聲:“是我。”
涼若玖一聽,握緊了電話,立馬關切問道:“你怎麼樣?!”
“我沒事,你不要擔心。我儘快告訴你,明天尹德約你去看戲時,會讓你籤一份將涼家抵出的憑據。用這份憑據來換那兩個殺死秋之先生的幫兇。到時候,你一定不要籤。如果簽了,就真的完了。聽明白了?”
“我明白了。”
“我不宜和你說太久,掛了。日後再找機會給你打過來。”
聽尹德要掛掉,涼若玖忽然道:“尹德!”
“還有何事?”
晌久,她才從牙縫處擠出兩個字來:“謝謝。”
“你多慮了。我不僅僅是在幫你,也是在幫我自己。”
掛掉電話後,恍然間涼若玖有些失魂落魄。她忽然感覺身子一軟,就要往下倒,幸虧撐住了桌沿。嚴探長一看,趕緊上前來扶住涼若玖,關切問道:“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還是身體不舒服?”
涼若玖搖搖頭,“我沒事。”
嚴探長將涼若玖扶回了座位,看了她的眼睛,言道:“你眼中有些錯綜複雜之意。說吧,怎麼了?”
涼若玖聞言,是想掩都掩不住了。她不免苦笑了聲,道:“嚴探長真是慧眼識珠,確實有一事。”
嚴探長坐下來,就點燃了一根菸,道:“說來聽聽。”
涼若玖又從煙盒中拿起一支菸抽了起來,她另一隻杵着桌子上,滿臉的無奈。她有些難以啓齒,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她極力的去組織好語言,這纔開口道:“尹德……我不知道對他是一種怎樣的情感。他是如此的迷人,又是如此的疏離。我甚至從來不覺得自己會爲他那麼的提心吊膽,可事實狠狠的打了我臉。我爲他提心吊膽,也從來就沒有一個人能夠讓我如此擔憂,如此……想念。”
嚴探長聽着,眼中波瀾並不大,問:“可是你愛的是誰呢?”
涼若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回答道:“陸生。”
嚴探長笑了下,說:“尹德只是你的一個心結而已,而不是和你過一輩子的人。陸生纔是,因爲你愛他。”
涼若玖聞言,看了嚴探長許久,才微微頷首。
嚴探長問道:“說正事,尹之那邊如何了?”
涼若玖說了尹德剛纔所說的消息,嚴探長聽着,吸了口煙,痞裡痞氣道:“他這是想耍無賴是吧?不要擔心,我教你一招啊。明天,你就戴一副大號墨鏡去。然後身旁在跟着幾個打手,我看就陸督軍身旁的人帶幾個去就成了。你就這麼微微一擡手呀,他們立馬把煙遞過來。你坐的時候,你就理直氣壯。他尹之和你說什麼,你都不屑。他無賴,你就要比他更無賴。明白嗎?”
涼若玖一聽,越來越覺得有點靠譜,並非是在開玩笑的意思。她頷首回答:“我覺得成。他既然那麼無賴,那我們就比她更無賴。”
嚴探長大笑了笑,道:“這就對了!這應該纔是你涼若玖的作風。”
“笑什麼呢?這麼開心?”
涼若玖一聽是陸生的聲音,立馬將菸頭扔進了菸灰缸裡頭,就連摁滅都沒來得及。扔掉煙後,她又咕嘟咕嘟喝了那杯滿水。可身上還是有股子煙味道,掩蓋不下去就乾脆不掩了。遮遮掩掩反倒不是涼若玖的作風。
陸生瞧着涼若玖這個模樣,倒是沒有斥責,笑顏道:“知道你偶爾有這個習慣,無妨的。但對身體不宜,還是少抽些爲好。”
嚴探長又笑道:“陸督軍倒是對你溫柔。”
涼若玖看了一眼陸生,笑了笑,道:“那不是應該的嗎?可是呢,我覺得,陸生還是比不上嚴探長您對您夫人的好。”
嚴探長彈了彈菸灰,又低眉道:“我也就是小孩子過家家罷了。”
涼若玖笑道:“嚴探長謙虛了。”
陸生聽着二人說完,這才言道:“我這裡呢,有一個好消息。我那位故友正好在公共租界做事,也是能說的上話的。危機時候,可以請他來幫忙。”
涼若玖一聽,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上前去就給了陸生一個大大的擁抱,道:“你可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陸生笑的寵溺,嚴探長瞧着,不由得低下了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