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裡頭,尹德一直都是板着張臉的,他實在是很不理解涼若玖的作爲和心思。她爲何還要去見涼清韻?難道涼清韻的所作所爲她還不夠看的透徹嗎?尹德有些憂心忡忡,對涼若玖道:“涼清韻見你定然是沒有什麼好事的,你確定,你真的要去見她?”
尹德擔心的看着涼若玖,涼若玖卻是一聲都不吭。
尹德又擔憂道:“你現在回去簡直就是自投羅網!柳容沛聽到消息後已經快馬加鞭往來趕了,你現在去見涼清韻有沒有考慮過涼夫人的感受?說多少話你都不肯聽嗎?”
涼若玖眼底複雜,答言着尹德,“再怎麼說清韻都是我的姐姐。她現在有危難,我怎麼能夠不去幫她呢?”
涼若玖總是這樣的口是心非,分明說着要同涼清韻斷掉一切關係。可涼清韻一封信,涼若玖便急急忙忙趕來,全部都是擔憂。尹德只覺涼若玖這樣的軟心腸根本就不中用,他心中有提醒話語,又因看着涼若玖這般神色全都嚥了下去。
尹德無話,沒有勸解,也沒有提醒。
五點的時候,車子才停在了涼清韻說的那個地點,“明遠大酒店。”
涼若玖匆匆忙忙下車,趕緊去找了涼清韻,她砰砰砰敲門,擔心極了。屋子裡頭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涼若玖吵醒了其他房的人,都沒有叫醒涼清韻。屋內的涼清韻就是故意,她遲遲不肯來開門,就是要給涼若玖難堪。
“清韻!清韻!”
涼若玖又喚了幾聲,所有的擔心都急在了臉上。
涼清韻冷笑一聲,這才起身來,緩緩打開了門。打開門的那一瞬,涼若玖一把握住了涼清韻的手,滿頭大汗,關切道:“清韻,你有沒有事?!”
涼清韻一把甩開了涼若玖的手,眼波如水,淡然道:“我自然沒事了。”
涼若玖蹙緊了眉頭,一時之間說不出一個字來,好像有塊大石頭壓在她的心口一樣,悶得慌。尹德扶着涼若玖,冷冷盯着涼清韻,質問道:“那你寫給若玖的信又是怎麼回事?你既然沒有出事,爲何還要欺騙若玖?”
涼清韻聞言,諷刺一笑,挑眉看着涼若玖,問,“玩玩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涼若玖難以置信,她臉色瓷白,心一直跳個不停,好像她一個不留神心就會跳出來一樣。來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擔心着涼清韻的安危,就沒有寬心過任何。可來了之後,她又是這樣一副面孔,叫涼若玖如何面對?
她忽然掙脫尹德,抓住涼清韻的雙肩,一字一字質問道:“清韻,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拿自己的生死來這樣!”
涼清韻一貫清高,生平第一次被涼若玖這樣。說實話,她是有些鄙夷的,就連眼底都多了些諷刺來,她笑了聲,道:“你是瘋了吧?看看你的模樣,和一個瘋子根本就沒有區別。簡直可笑。”
涼若玖渾身麻木,尹德實在覺得涼清韻這一次是太過分了。他一把拉開了涼若玖,雖然動作不怎麼溫柔,可他寧願現在就拉着涼若玖走,也不想在聽涼清韻那樣諷刺人的話。尹德緊握着涼若玖的手,呵斥道:“涼清韻!你適可而止了!”
涼清韻似乎還是那副什麼都打不進去的模樣,笑靨如花道:“真是麻煩你們跑一趟了啊。”
尹德嗤笑一聲,一句話都沒有。而是扶着涼若玖,柔聲道:“若玖,我們走。”涼若玖沒有拒絕,被尹德扶着走向門口,可就在尹德開門的時候,涼若玖忽然停下了步子,對涼清韻道:“你這樣只會害了你自己。”
“我願意。”
身後傳來的這聲我願意,讓涼若玖再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既然她願意,那就願意吧。涼若玖對尹德道:“我們走吧。”
尹德應了聲好,扶着涼若玖出了這個門。
當天晚上,涼若玖就離開了綿州,回了上海。
綿州這個地方已經給涼若玖太多的無奈了,她目前只有回上海,待在戴維斯身邊是最安全的。而回到綿州,是哪裡都不安全。
剛到上海,約翰就來接了。尹德將涼若玖交給約翰後,就匆匆忙忙的離開上海,回了綿州。
綿州自然也需要人照應着,如若尹德不回去,涼若玖也不會安心。
約翰趕緊給涼若玖披了件妮子大衣,道:“上海的天氣有些轉冷了,要添衣服了。”涼若玖點了點頭,沒有回答什麼。
上了車後,涼若玖纔開口道:“約翰,你明白我說的事情嗎?”
約翰微微皺起了眉頭看向了涼若玖,問道:“什麼事?”
涼若玖心裡也十分納悶,便直接問道:“我說的話,你聽得懂嗎?”
約翰點了點頭,回答道:“聽得懂。”
“聽得懂就好……”
涼若玖的聲音越來越小,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那麼去問約翰。只是覺得,約翰是個英國人,牽扯到涼家的事情裡頭來,未免有些說不通。可誰又知道就算這麼一個洋人在幫着自己呢?涼若玖心底也覺得安定了些。
車子駛進了戴維斯這裡,約翰才道:“到了,我們該下車了。”
涼若玖“嗯”了一聲,便下了車,約翰在後頭提着行李道:“外頭冷,你趕緊先進去。”
涼若玖一回來便覺得有些不太適應了,戴維斯的性子她到現在都沒有琢磨透。約翰不在的時候,她每時每刻都好像箭在弦上一樣。約翰在了,倒是好些,可以微微鬆口氣。現下聽約翰這麼說,涼若玖想都沒想,便斷言道:“我等一會你。”
約翰聽見涼若玖說的這麼果斷,只好跟着涼若玖一塊進去。
進去後,方叔就急忙迎了上來,先問了聲好,又趕忙對涼若玖道:“剛纔孫太太打電話過來了,說待會她要過來。”
涼若玖連帽子都沒有來得及摘下,一聽方叔這麼說,心底突然就亂了起來,蹙緊了眉頭問着方叔,“孫太太過來做什麼?我不是和孫太太告過假了嗎?”
方叔嘆了口氣,解釋道:“請假的時間只有那麼幾天啊!孫太太幾乎每天都會打電話過來,我一拖再拖,只好以抱恙爲由暫且先拖着,今天實在是拖不住了。”
方叔性子一貫溫和,儘管方纔涼若玖話中帶了些斥責之意。可方叔的答言,依舊那般。涼若玖才意識到是自己的問題,她對方叔抱了聲歉,言道:“推不了嗎?”
方叔點了點頭,默認了。
涼若玖鎖眉問道:“那孫太太什麼時候過來?”
方叔看了一眼身後的那座西洋鐘錶,現在是四點一刻,隨後轉過身來答言着,“大概兩個小時後過來。”
涼若玖又環視了一眼屋內,突然壓低了聲音,問着方叔,“戴維斯什麼時候回來?”
方叔答言道:“先生今天晚上有個舞會要參加,可能六點鐘的時候會回來換一身衣服。”
孫太太來的時間和戴維斯走的時間剛剛錯開了,涼若玖也微微放寬了心,對方叔道:“好。我知道了。我先上樓去收拾一下,待會孫太太來的時候,方叔你上來叫我一聲。”方叔頷首,應聲道:“是。”
涼若玖和約翰上樓,進屋後,約翰放下行禮,問道:“你對戴維斯是不是有什麼偏見?”這一問,倒是問的涼若玖怔了下。反應過來,涼若玖搖了搖頭,答言着約翰,“沒有。”約翰倒是納悶了起來,微微皺了下眉頭,問道:“那是怎麼回事?”
涼若玖微微嘆了口氣,看着約翰的神色也有些複雜,回答道:“我總感覺戴維斯的性子有些陰晴不定,我也一直揣摩不透他的性子。加之我和方叔又在他這裡住着,總覺得有些擔心。說白了,是有些怕的。”
約翰聽着,只是笑了笑,道:“戴維斯是公共租界的董事。怕他的人多,你怕,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你不是戴維斯的敵人。你和我一樣,是戴維斯的朋友。若想要在上海灘闖出點名頭來,你必須攀權附勢。”
約翰言下之意涼若玖明白,她也知道那個幕後黑手就藏在上海灘。可她又找不到,現在又手無縛雞之力,該怎麼辦?她又嘆息道:“約翰,你的話我明白。可是,我又該怎麼做呢?偌大一個上海灘,卻找不到我的容身之所,實在可笑也實在可悲。”
約翰的神色忽然嚴肅了下來,沉聲道:“爲何人人都怕戴維斯?爲何人人又對戴維斯敬而遠之?因爲戴維斯有權有勢。他想要的東西,都可以得到。你在綿州的時候也是如此,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可我也要告訴你,這裡是上海灘。想要出人頭地,想要揪出來那個幕後真兇,你就必須有權有勢,讓人敬而遠之。”
她從未想過約翰作爲一個英國人居然會對自己說這些話,她真的難以置信,也有些忽略了,約翰到底是不是一個英國人。依稀記得,約翰曾說過他十幾歲的時候就在中國了。涼若玖想了又想,還是一個字都沒有。
約翰見狀,眼神堅定了些,對涼若玖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