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帶着涼家人在上海安置了下來,幾天過去,綿州的戰事依然還未停下。大街小巷報道的都是有關綿州戰事的報紙。
涼若玖坐在黃包車上,聽着那吆喝的報童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段勳部隊來勢洶洶!綿州已經攻下大半!段勳部隊來勢洶洶!綿州已經攻下大半!”
沒一個字都像是紮在涼若玖心口的刀一樣,鮮血淋淋。她壓了壓帽檐,沉聲道:“車伕,先停一下。”
“好嘞。”
黃包車停下來後,涼若玖朝賣報的那個報童招了招手,喊道:“小男孩,給我拿兩份報紙!”
“好嘞!”
報童拿了兩份報紙給涼若玖,涼若玖給了那報童一塊大洋,“不用找了。”那報童連連道謝,又繪聲繪色的說了起來,“這位大姐,綿州戰事段勳可是有洋人幫忙的!連那一塊的鐵路都給堵了!又攻下大半個綿州,看來,這綿州是要被攻下了!”
涼若玖看着那報紙上頭的內容,又聽着報童這麼說,心緊揪着,蹙緊了眉頭問道:“沒有可婉轉的餘地了嗎?”
報童津津有味回答道:“陸生那支隊伍可是好些年都沒有打過仗了,這一次打仗,恐怕凶多吉少嘞。段勳的部隊可就不同了,常年都在打仗。這一仗,起死回生很難嘍。聽說,這陸生也受了傷,這戰事若沒個指揮官,難嘍,難嘍。”
報童話落,又轉過身去,吆喝道:“賣報了,賣報了!瞧一瞧,看一看嘍!”
“車伕,走吧。”
涼若玖的聲音微微發顫,從隨身攜帶着的手包裡頭戰戰兢兢的拿出一根菸來,哪知手抖得厲害,怎麼都夾不住,煙便掉了下去。接連她從煙盒裡頭拿出了幾根,都掉了下去,快見底的時候,她才點燃了一根菸。
她不相信的自喃着,“怎麼會,怎麼會……”
涼若玖這樣喃喃了一路,黃包車停到洋樓門口,車伕喚了幾聲,都沒有把涼若玖的魂喚回來。
“小姐,到了。”
車伕又喚了幾聲後,涼若玖這才反應了過來,“哦。”她拿出兩塊大洋來給了車伕,匆匆忙忙就下了車,進了這棟洋樓。
方叔瞧見涼若玖進門,趕緊應了上去,問候道:“夫人,您回來了。”
涼若玖低沉“嗯”了一聲,摘下了帽子,一直心不在焉,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方叔本想問是怎麼了,當看到涼若玖手上的那份報紙就明白了。
方叔的臉色也格外緊張,言道:“夫人,綿州戰事吃緊,剛剛派人送了軍餉過去。您先寬心,結果才更重要。”
涼若玖聞言,越發着急了起來,心一直跳個不停,好像她一個不小心就會跳出來,沉聲道:“過程呢?過程就不重要了嗎?若是陸生出個好歹該如何。”
方叔又說道:“陸督軍絕對不會有事的,夫人您請放心。方纔您出去的那一會子,綿州的信就來了,陸督軍剛報了平安。”
涼若玖急促問,“信呢?”
“在這,夫人你看。”
方叔將信遞給了涼若玖,涼若玖看到信上的字跡是陸生寫的,心底也才鬆了口氣。喃喃道:“保佑他平安無事。”
涼若玖坐到沙發上,緩了好一會子,才緩了過來。房間裡頭打麻將的聲音格外清晰,從來上海,打麻將就沒有停歇過。因爲這幾日外頭多有些不安全,所以涼若玖經常一個人進出,不讓剩下人出門。她們沒事做,只好整天窩在房子裡頭打麻將。
上海這個地方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小心謹慎些也總是好的。
過了一會,凝蘭急匆匆進來,手中捧着一份精緻的請柬,放在桌上,稟告道:“夫人,有請柬送來。”
涼若玖問道:“哪家的?”
凝蘭回答:“是孫家的。”
涼若玖挑眉問,“孫大之?”
凝蘭答言:“是的,夫人。”
涼若玖這纔拿起了請柬來,看着上頭的內容,涼若玖隨即吩咐道:“凝蘭,去給約翰打個電話,讓他六點鐘的時候過來接我。”
凝蘭頷首應聲道:“是,夫人。”
五點鐘的時候,孫家又派人送過來一件禮物。涼若玖上樓換上,看着鏡子裡頭的這件禮服,她識得,前幾日路過洋行的時候看見過。既昂貴又精緻,看來,不僅僅只是去參加一個晚宴這麼簡單。
她一直愣愣站在鏡子前,神情也越發嚴峻了下來。涼清韻已經站在門口半天了,涼若玖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涼清韻問,“你要出去了?”
涼若玖這才反應了過來,她從鏡子前離開,看向涼清韻,答言道:“是,我要出去了。”
涼清韻又問道:“出去做什麼?”
涼若玖答言:“辦事。”
涼清韻又窮追不捨的問,“辦什麼事?”
涼若玖眼底閃過一絲冷然來,提醒道:“我辦什麼事和你沒半點關係,你們現在過的好安全就可以了。不該問的,你就不要問。”
涼清韻走了進來,很自如坐在牀邊。看着涼若玖,陰陽怪氣道:“我好心好意想要幫你的。”
涼若玖冷笑了聲,問,“你要幫我什麼?”
涼清韻看着自己剛染過的十指丹蔻,微微挑了下眉,言道:“我和柳容沛關係不錯的,你想要做什麼我吱會柳容沛一聲就可以了。不用麻煩你親自出去跑一趟,去出賣色相出賣,”涼若玖立馬冷斥道:“你閉嘴!”
涼清韻似乎一副很是理所當然的模樣,像是真的幫到了涼若玖多大的忙一樣,反問道:“我閉嘴?我可是爲了你好。你現在反過來呵斥我,是怎麼個意思?”
涼若玖冷笑一聲,道:“涼清韻,你記住,涼家還沒有落魄到那個程度。在上海,我認識的人比柳容沛多了去了。你真以爲,一切都如你所見的那麼簡單?你真以爲,柳容沛會幫你?夢稍微做做,就該醒了。”
涼清韻無事不登三寶殿,一直都沒有擡頭看涼清韻,一直看着自己的指甲,說道:“好心當成驢肝肺,隨你去吧。反正,我剛剛看上了一隻玉鐲,拿錢吧。”
涼若玖二話不說,從抽屜裡頭拿出一根金條給了涼清韻,冷聲道:“想以這樣的方式來拖垮我,你依舊是在做夢。”
涼清韻眼底閃過一絲狠意來,沒說什麼,起身來拿着那根金條就出去了。涼若玖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只覺得諷刺。恐怕不是她自己想要買玉鐲,因爲她根本就沒有踏出過這棟洋樓一步,又去哪裡看玉鐲?簡直可笑。
涼若玖又在屋子裡頭等了好一會,凝蘭便敲門道:“夫人,約翰來了。”
“我知道了。”
等了一會,涼若玖才下樓。
約翰看着涼若玖這身打扮,眼前有所一亮,誇讚道:“beautiful。”
涼若玖低頭看了看,聳了聳肩,道:“只能說是送衣服的人有眼光。”
約翰一聽,挑起眉來看着涼若玖,一副八卦的模樣,問道:“哦?不只是哪位貴公子送給你的?”
涼若玖如實回答道:“孫家派人送過來的。”
約翰聽着,微微蹙了下眉頭,摸了摸下巴,言道:“孫大之?我可不相信他有這麼好的眼光。”頓了下,約翰又說道:“倒是相信孫時知又這麼好的眼光。頗有英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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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若玖聽約翰這麼說,不由得笑了聲,說道:“就是在洋行買的,自然有了。”
約翰笑了笑,說道:“逗你開心的。”
涼若玖自然也知道約翰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笑了下,言道:“該走了,不然等一會就遲到了。”
臨行前,二姨太忽然從樓上下來,喚道:“若玖。”
涼若玖聞聲,便轉過身去,言道:“二姨娘。”
二姨太囑咐道:“路上小心些,也要謹慎些。”
涼若玖,頷首應聲道:“是,二姨娘。若玖明白。”
約翰微微擡了下禮貌,示意尊敬。
二姨太也微微頷了下首,示意回禮。
二姨太又揭心叮囑了一陣子,涼若玖這才和約翰離開。
剛上車,約翰就變了個臉色,沉聲道:“有法租界公董局的朋友說,尹之給你的那個位置形同虛設,只不過是掛了個名而已,根本就沒有任何實權。你要當心些,尹之想做什麼我還沒有一點線索。”
聽約翰一說,涼若玖心底沒有任何詫異,言道““早就猜到了,他會有那麼的慷慨給我一個真正有實權的位子坐?自然不會。”
約翰皺眉,那雙深邃的藍眼睛裡頭格外擔憂,問道:“你還打算和他合作嗎?”
涼若玖有一沉默,才答言道:“殺父之仇雖不共戴天,可是,目前還是要和他合作。不過,現在綿州戰火連天。他應該最近都不會來找我。我也覺得自己應該在上海琢磨做些什麼了,這樣坐以待斃下去沒有結果。”
約翰意會,說道:“我幫你打聽打聽。”
“多謝。”
涼若玖道了聲謝,約翰卻是搖了搖頭。
車子駛出一段路程後,約翰說道:“方敏那邊已經敲出來消息了。”
涼若玖問,“怎麼說?”
約翰答言道:“柳容沛是尹之的人,密謀的事情還是關於涼家酒莊地底下的秘密。”
涼若玖冷笑道:“走狗永遠都是走狗。”她眼底的狠意也越發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