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枝繁花繁.昨夜流星餘留在葉尖的露水緩緩滑落.偶爾會遇到一兩隻遍體雪白的兔,輕躍在繽紛的草叢中.空中有蝶飛翔着,映入雲層的光芒之中.流動的是天空也似雲,一浪接着一浪,將那雀兒的痕跡掩蓋,只留下其鳴聲閃爍,那雙翼綻放,穿越高空,如歌般隨風吟唱.
劍的利刃反射出天空的顏色.隨後,換成了一雙幽暗的眼眸.
劍前的黑衣少女看上去年紀不大,全身都裹在了這夜一樣的色彩裡,默默無語,殘存的一點光芒掠過身盼,而那把銳利的寶劍就橫在她身前.握劍的青年身着金色華服,高個挺拔,卻神情冷淡,細看其容顏頗爲俊美.少女則妖嬈俏麗,奄奄一息地似花要凋零.此刻從脣邊浸出一道血痕,似是已被重傷.
那青年舉起了劍.反射的光讓人睜不開眼睛.少女閉上了眼.風掠過她的青絲,吹散了最後的希望.
"住手!"有人遠遠喝道.
青年一怔.只見一襲灰衣的身影飛騰而來.速度之快,如同電光火石,影未至,人先來.那女孩直搖頭,始終沒有開口說話,似是痛苦不堪,青年則冷笑,將劍握緊,劍光定格在了地面,只一閃,斬斷了來者如風般的喧囂.
正是燕歸.
已找遍了整座山,絕望的劍客,手幾乎已握不住劍.
卻正好撞見這青年要取少女性命,於是跳了出來.風吹過他的發,塵埃倒流.雪白乾淨的模樣,清秀超羣的五官,目光帶着些許的銳利與溫柔,此刻還多了一絲青色的惆悵,拔劍出鞘,身姿挺拔高大,玉樹臨立,面有怒色.這樣一個風度翩翩的人兒,連那青年都覺得自己寒慘了.
"爲什麼要欺侮弱女子?"燕歸喝道,舉劍直指青年.
"想英雄救美麼,先打敗我再說吧!"青年仰天長笑.
燕歸也不與他客氣了,第一招就使出那從妖獸林習來的劍法.虛中藏實,有幻有真,看似來自四面八方.而那虛的劍法亦是招數的殘光,誰也 看不出,哪一劍爲虛,哪一劍爲實.那青年一驚,後退幾步,一劍朝着劍光與影的中心攻去.劍光閃電般,留下一道淺痕在他手上,竟被燕歸反向制約了.
他以爲是實,卻選了虛.劍花綻放開來.
青年雙足點地,向後倒飛.只見眼前劍影紛飛,劍劍直攻他心間.左躲右閃,沒了反擊的機會,索性將劍一橫朝閃光劈下去.竟是破了燕歸劍法 ,傷了燕歸右肩,就在瞬間,血痕縱橫他的衣衫.而與此同時,燕歸的劍已直抵他的喉間.段言輝一下怔住了,片刻過後他慢慢開口.
"你贏了.爲何不取我性命,讓我有時間傷你."青年長出一口氣.
"我已不會再殺任何人."燕歸冷冷地回道.
"好一個不殺人的高手,我佩服你."青年笑道.片刻他的眉頭皺到了一起.只見燕歸的傷還在蔓延,搖搖欲墜.清秀的臉一片慘白,就差跪倒在地了.
"你的傷很重,隨我走吧,再不治可不好了."青年用牙撕下了一角長衫,採了幾株碧色的漿果,敷在燕歸傷口上,簡單地止了血.青年一邊忙一 邊笑道:"因爲你,我的獵物也跑了."原來,那少女不知何時已逃去了,留下殘花般的血痕,幾步過後就連人帶痕一起消失了.
"爲什麼要對一個弱女子動劍?"燕歸虛弱地問道.
"因爲我從未要殺她."少年淺淺笑了.
"你......"燕歸一怔.
"你是想問我叫什麼名字麼?"少年玩笑道.
"我沒有興趣知道."燕歸不買他的賬,冷冷地回答.
"讓我來自我介紹吧.我是段言輝,閣下呢?"青年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等待着他的回答.燕歸卻心事重重,淡淡地說了自己的名字.自顧自的淪陷在想念中,那揮之不去的秀麗身影,青色的相思之苦,此刻嘶咬着他的心.
"燕歸."
"原來是燕兄,這就是緣分吶."段言輝說着湊了過來."你這麼眉清目秀,該不會是女扮男裝吧?"
"你!"燕歸聽了張大嘴巴,怒斥道.
"我喜歡開玩笑."段言輝得意地笑道,卻被燕歸一拳打飛了.見他的身影落到地上,摔得極慘,一直哼哼,不再爬起來了,燕歸苦笑着搖頭,又是一個程劍降臨了.只是他根本顧不得這些,心頭的顫慄甚至痛過了身上的傷.
"這......這拳夠男人的."段言輝四腳朝地地趴着擠出幾個字.
"我沒時間和你玩."想到了楊青語,燕歸的臉色愈加蒼白焦慮了.他不再多說,擡腳就朝山下走."你可知道,山下通向哪裡?"段言輝鼻青臉腫地站在他面前.
"不知道."
"啊?"段言輝一愣.
"我不想知道自己在哪裡,我只想找到她而已."燕歸眼泛血絲.
"哦,原來是小倆口走散了啊,好可憐哦."段言輝收起笑容,神秘地問起燕歸."再往下走就是蒼空城了,你要找的人如果有點功夫的話,應該通過空魔谷,到達蒼空城也不一定哦."
"空魔谷?"燕歸眸子一亮.
"你受了傷,要勉強通過的話,估計會被魔獸給吃了."段言輝說着朝燕歸的方向看去,卻沒看到人.往下方纔看見燕歸倒了地.段言輝推了推他,似是昏過去了.淺淺一笑,把燕歸背了起來.只是瞬間,就進了空魔谷的那片暗影之中,消去了痕跡.
空魔谷裡,沒有魔獸會攻擊他.
一片寂靜.黑夜裡星星點點的目光如夢般閃爍.這些兇猛的魔獸,在段言輝的四周形成一條路來,安靜如同家貓般佇立着,風吹來銳利的影子 ,像在地上生長的青草一般,爬上段言輝的臉.而他則沒有表情,若隱若現的淡淡笑容更加似一場幻夢.燕歸則安靜地,像是入夢了.
不知過了多久,燕歸顫抖着從惡夢中醒來.
一切,一切的虛無夢幻,只是蒼白的色彩.那個青色的身影已然停下,他卻怎麼追都追不到.蒼白在涌動,然後再變成夢境的尾聲.深的紅色浸 出一道道軌跡.他放聲地呼喊,那身影轉了過來,衝他憂傷地一笑,隨即被那赤紅色吞沒了.
那清澈見底的青色眼眸,在剎那盛開了.
燕歸睜開雙眼.不見楊青語,卻是那活潑青年段言輝.
"哦,醒來了!"段言輝高興得哈哈笑.
"語兒......"傷口作祟,燕歸痛苦地閉上眼睛.
"看你這模樣,給你個驚喜吧."段言輝也爲之觸動,他舉起手來,念手中的一張頗小的紙條.一字一句,撼動了燕歸惆悵的心,像是溫柔的陽光在身盼滋長,夜色破碎着漸漸消失,那回憶裡的笑顏剎那清晰,舞動如風,璀璨地在空氣中散開.
"燕公子,語兒與你相約蒼空城流風客棧,大後天早上即到."
"你說什麼?!"燕歸一下子爬起來,傷了傷口,痛得發抖.
"這裡就是流風客棧哦."段言輝淺淺地一笑.
"這紙條哪兒來的?"燕歸激動地搶了去看,確是楊青語的筆跡,一下子高興起來,完全記不起肩頭的重傷了.那段言輝舉起手,一隻小飛雀停 留在他手上,雪白的羽毛,紅色的紋路,金色的嘴,躍動的眼神,斑斕小巧,十分逗人喜歡.
"這麻雀當傳信,比鴿子更不易惹人注意."
"......"燕歸還在看字條,目光已然凝固了.
"你很喜歡她?"段言輝也不再玩笑了,嘆道:"我們還真的很像."
"你愛的,是那個黑衣女孩麼?"燕歸想起了這個問題,之前他的世界除了楊青語什麼也沒有剩下.
段言輝收起笑容,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片刻他開口了.
"我要用劍對她,是因爲她雖是我的未婚妻,卻私開城門,放敵兵進來.我本身另有愛人."
燕歸一怔,道:"那你是......"
段言輝笑着回道:"我就是蒼空城的城主."
"城主大人......"燕歸要起身.
"不用客氣行什麼禮,我們可是好哥們呀!"段言輝大笑着拍了拍燕歸的左肩無傷地,"何況我們這麼像,喜歡的人都下落不明瞭."段言輝說着眼眶也溼了."現在可好了,你找到了她,我還要繼續努力啊,哈哈."
"你定會找到的,一定."燕歸堅定地說.
"好,承你吉言."段言輝淺淺地一笑."你休息吧."
"多謝城主."
"叫我言輝就好了."段言輝幾步走了出去,將深紅色輪廓的房門帶上.
燕歸四下張望,清晨的淡光緩緩照進整潔的屋內,一片雪白中是飛舞的塵埃.想念中,她的香氣瀰漫了房中,就像在他身邊一般.然後,化做了這深刻的暖意,和溫馨的想念.此刻,他再次感受到了時間的痕跡.喜悅,不安,還有不會再放開的在身盼開放的懷抱.
這一次,決不會再放手.
再邂逅,就要一同執手相牽.
光線悄然消逝,暮時的雲鋪天蓋地,反射着星月的風華.眼看已然是月光天下了,像一場大雪,月光遮蓋了夜的黑.散發出冷清的氣息,地平線 殘留最後一線紅暈,很快與月光相融,入了夜的石亭裡,酒香四溢.原來是燕歸與段言輝在品酒.
醉了醒,醒了又醉,一心守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