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位於天都城西郊的緋然居,此刻仍然燈火輝煌。與那幾無一絲燈火的天都城,彷彿兩個世界。
此刻,就在緋然居那七彩華樓的後部,掩映在翠綠枝葉間的一幢不起眼的庭樓中,一個美得雌雄莫辨,氣質高雅的男子正望着冒着白氣的茶壺出神。一旁跪坐着的,是一個眉目秀麗,體態纖柔的女子,此刻小心翼翼地偷眼看着那男子,伸手將已經滾沸的茶壺,從小爐上取了下來。
這時,門廊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女子回頭看了一眼,小聲道:“先生,是陸大總管來了。”
崔澹雅從沉思中醒來,神色不動地拿起了茶壺,另一側,俊美出塵,白袍飄飄的陸坤已經快步走了進來:“先生,宮裡已經傳來了消息。”
崔澹雅清清淡淡地嗯了一聲,有條不紊地沏茶。
陸坤本是有些急躁,此刻似乎被崔澹雅這裡從容的氣氛所帶動,長出了一口氣,也不急着開口,在茶桌旁跪坐下來。
一盞茶後,崔澹雅平靜地道:“情況如何?”
陸坤點點頭:“宮中一切按照計劃進行,另外,慶州,荊州,以及附近的州府,已經差不多在掌控之中,最多兩天,便能全部拿下。”
崔澹雅默默地看着廊下掛着的那盞大紅燈籠出了會神,方道:“僞帝畢竟已有十幾年的根基,不可小視,要是當年的那支天樞營還在,咱們也能多了幾分勝算。”
陸坤微微蹙起眉:“其實按照最近傳回來的消息,扈氏那邊似乎有所動靜,我懷疑他們已經有了天樞營的消息。”
“哦?”崔澹雅終於神色凝重起來:“扈氏怎麼說?”
“原本扈氏族長是認了小主子的,只是突然冒出來了個先帝的親信扈之城,他保的是那個方雪晴。”陸坤蹙着眉道:“扈氏那邊的態度,現在就不太明朗,畢竟是先帝身邊賞了青銅大劍的人,要是他認了方雪晴爲主,又有先帝遺詔在手的話,這事,就比較麻煩了......”
崔澹雅緩緩地晃動着手中的茶杯:“方雪晴,東烏神教,扈之城,天樞營......如今看起來,這方雪晴倒也是一個勁敵。”
“崔先生的意思是?”陸坤的神色嚴肅起來,俊美的眼中,也露出凌厲的光來。
崔澹雅美目淡淡地流轉:“那是什麼表情,給我收起來!”
陸坤的殺氣一滯,嗆咳一聲:“先生,你到底是怎麼打算?”
“方雪晴再不濟,也是先帝的骨血,咱們可以各憑手段,卻不能傷她的性命。”
陸坤默默地點頭。
崔澹雅又道:“今晚這事,且看皇帝如何處置,要是能一舉剪除方雪晴在宮中的勢力,也不枉阿房她們吃一頓苦頭。”
陸坤錶示同意。
這時,本來安靜跪在一側的女子似乎想起身退出去。
崔澹雅回頭看了一眼,美目中流光微閃,含笑道:“阿木達,這事不用瞞着你,你過來坐。”
阿木達的臉頰微微泛紅,這麼久了,每次看到先生的微笑,她仍然忍不住臉紅心跳。
她聽話地跪坐到了崔澹雅身邊稍後的位置,崔澹雅卻牽着她的指尖,讓她坐到了案几的對面,和他們等同的位置。
“先生和總管談大事,阿木達也聽不懂,留在這裡反而添亂。”阿木達有些侷促,垂着頭道,臉頰上的一抹桃花印記,又隱隱浮現出來。
陸坤打趣地道:“阿木達,你還是坐到先生眼皮底下比較好,不然我怕先生跟我說話,也是心不在焉。”
阿木達含羞瞥了眼崔澹雅,臉更紅了。
崔澹雅臉上的神色依舊,也沒有放開阿木達的指尖,就這樣牽着她的手道:“阿木達,前一陣聽你說起你母親的病已經好了許多?”
說起母親,阿木達連忙擡起頭來:“是,多虧陸大總管的好藥,母親身上的病根似乎都除了,就是,就是她現在似乎心情不太好......”阿木達說到這裡,又擔心惹崔澹雅不高興,諾諾地低了聲音。
崔澹雅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不如將你的母親也接到緋然居如何?這樣你既能就近照顧,想必你母親的心情也能好一點。”
阿木達眼睛發亮:“真的可以嗎?”
陸坤瞥了阿木達一眼,不動神色地捧起一盞茶,掩了眼裡的深思。
皇城內,
承明殿的偏殿內,幾乎聚集了所有被連夜叫起來的御醫。
那起了疹子的太監宮女,原就比御醫人數要多,此刻差不多人手一個,都是皺着眉,捻着須,把着脈,沉吟不語。
承明殿的寢殿裡,太
醫院院正張懷鏡,正在試圖用沾了草藥的水,替皇帝止癢。
皇帝半披着一件龍袍,露出精瘦的上身,那上面觸目驚心地全是紅疹。
“怎麼這麼久了,朕還是癢得難受!”皇帝暴怒地道:“張懷鏡,你用的是什麼鬼東西,根本沒用!”
因爲不能抓撓,皇帝忍癢忍得心火極大,見誰都是一頓臭罵。
張懷鏡擦了擦額上的汗:“回皇上,這還未確認是什麼引起了紅疹,臣實在不敢貿然用藥啊。”
皇帝也知道張懷鏡說的是實話,忍了忍脾氣,又問道:“廣明殿那邊的情況怎麼樣?可查了有什麼可疑的東西?”
這時,站在殿門口的一個小太監,連忙回話道:“回稟皇上,吳義吳將軍親自帶人搜的廣明殿,並未發現任何異樣。”
皇帝心火又上來了,猛地踹翻了張懷鏡剛纔坐着的凳子:“混賬,誰讓他去搜廣明殿的?”
張懷鏡連忙跪倒在一旁,俯首不敢說話。
小太監結結巴巴地道:“皇,皇上,早先下旨,命吳統領查清真相......”
“朕是叫他查,不是讓他去搜廣明殿!!”皇帝氣得捶牀:“再去探消息,要是邵卿受了委屈,速來報朕!”
小太監連滾帶爬地出去了。
張懷鏡小心翼翼地擡頭,舉着手裡的藥巾:“皇,皇上?”
皇上咬着牙森然道:“還跪着幹什麼!想癢死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