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信徒們走在朝聖的路上,每隔幾步就伏倒塵埃,五體投地,磕下長頭的一瞬間如巨石擊中胸口。但他們仍虔誠的繼續走向遠方,他們也不知道要走向何方,或者何年何月,這一生一世能不能走到那個神聖的地方。
但活佛卻是這條朝聖之路上真實存在的信仰,所以他令他們瘋狂。
有些信徒在有生之年都不能見到活佛一面,只因活佛只見有緣人,做有緣事,強求不得。
不過仍述和明薩以及菀陵來的萬歲軍並不是西域人的信仰,所以他們不必這樣膜拜活佛。
明薩看着這些虔誠的信徒們都低着頭,有些甚至虔誠的閉上了雙眼。明薩心中便想,這些人還真是木訥,好不容易見到信仰了半輩子的活佛,都不擡頭好好看一眼。
這樣想着,明薩便擡頭看向了臺上端坐着的活佛,心想那就讓本郡主替你們好好端詳一番吧。
別說,明薩這麼仔細一看,竟然還真覺得這活佛有些面熟,寬額長眉,眼大窩深,儼然一副霸道柔情的鐵血漢子的相貌。而且越看,明薩越覺得他長得有點像誰。
對了,他和裴星的長相竟頗爲相近。都是那樣劍拔弩張的粗豪中透着俊秀的長相。
正這麼想着,明薩感到身邊有一道目光看向自己,於是明薩轉頭,發現仍述正盯着自己的眼睛,他似乎在用眼神說着和自己心中所想的一樣的感覺。
此時這兩個不虔心聽法事的人,居然把活佛的長相和裴星聯繫到了一起,而且還似乎讀懂了對方的腹誹一般,能夠理解彼此的意思。若是讓裴星知道明薩和仍述這樣打量他們無限敬愛的活佛,一定又要憤然了。
大約只有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那圍坐的十個紅衣僧人已經擁立着活佛起了身,活佛穩步走下開山儀式臺,然後又在衆人的膜拜下向遠處走去。
“待我月氏開國大典之日,還望活佛能夠前來。”裴星朗聲說到。
“有緣自會前來。”活佛的聲音綿延飄遠。
待活佛走的遠了,這些虔誠的信衆們還在他的身後遠方跟隨着,跟隨着,列成了綿延長遠的送行隊伍。
開山儀式之中的工匠們,聞訊趕來的周邊居民們還在絡繹不絕的加入到送行隊伍中,這隊伍看起來越來越龐大,像潮水一般蔓延進大街小巷,延伸至阡陌田疇之中……
就這樣,原定於在開山儀式之後便正式開工的第一天,就這麼被活佛任性的隨緣而來給打亂了…當然,如果被裴星知道了明薩這個想法,又該責怪她對活佛不敬了。
“這位活佛的眉宇間似乎帶着些陰鬱。”看着活佛走遠,身影已經看不清,也被他身後浩浩蕩蕩追隨的隊伍給擋住了那一抹袈裟的紅,明薩有些感慨的說到。
“郡主有所不知啊,活佛年輕時是個不安分的情種……”站在明薩和仍述身旁的,一直負責開山儀式的那個侍官說話了。
是啊,明薩確實不知道這個活佛的任何事情,但是西域人,每個西域信仰活佛的人卻都知道。
……
他像一個謎,謎一樣的誕生,謎一樣的愛戀,謎一樣的來去。
據說如今這位活佛的母親在要臨盆前的一天夜裡,夢見了幾位穿戴華麗的神男神女飛在天幕之上,並顯現出身着披風和袈裟的衆多僧侶。
果不其然,小傢伙出生後不到百天,就有佛家之人來到家中,讓他從百樣事物中選出他認爲是當時還在世的上一任活佛的東西,結果小傢伙將那兩樣事物精準的從百樣事物中選了出來。
於是這位活佛在他還是兩個月大嬰孩的時候就被佛家人選中,成爲繼任的活佛人選了。無奈他太小要在母親身邊長大,當時的上一位活佛就一直派信徒常到他的家中,爲他講解佛法,從小讓他與佛法結緣。
他小的時候有個青梅竹馬的鄰居家小女孩,他們常常一同牧羊,一同唱歌,牽手走遍每一片草地,直到長大後,牽着的手也沒有放開過。
那時他還小,不知道那些經常來到家中的僧人叔叔爲何總教他一些佛法。所以,他天真的認爲他以後的生活就是像父母一樣,守着這些莊園,這些牛羊,跟爹孃和他心愛的女子,平淡的過一生。
但是,在上一任活佛預期的他自身的過世之期到達後,他真的如期駕鶴西遊。於是,當時只有十四歲的如今的活佛便被佛家人帶走了。
從他的家鄉步行遠至虔誠的遠土聖地去。
離開守護着他十幾年的家鄉,告別父母,告別心愛的女孩,還有這家鄉的山川河流,羊羣牧草。小小年紀的他一片茫然,前塵如何,命運如何,仍是個謎。
可是當他知道他的使命居然是活佛開始,小小年紀的他卻開始了叛逆,他不願做這個受盡拘束,被人敬拜的活佛,他只是想要回到以前的生活,甚至他還認爲自己是個有血有肉的男兒,怎能每天清心寡慾,挑燈誦經?
這雪域間最神聖的王他寧可不當,他願做這世間的護花使者,做一個俊美的情郎。
後來便有了他叛逆出逃,甚至與女子的風流韻事傳出。至於那個女子是誰,也是衆說紛紜。有人說是他偶然間見到了青梅竹馬的那個女孩所以才與她相戀。也有人說只是另外結識的異地女子。還有的版本傳說他結交的不只是一個女子,而是多個……
總之,這些民間的說法是無法判斷哪個可信的,但活佛年輕時確實桀驁不馴過,令佛家衆僧都苦惱不已確實是真實。可是後來,似乎一夜之間,活佛就頓悟了,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不妥當的行爲,而是周遊四方,做法尋緣,普度衆生。
明薩和仍述聽着活佛的故事,似乎能夠理解他眉眼之間的那一抹不易察覺的憂鬱了。成爲活佛是否如他自己所願,已經變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經成爲了活佛,他就必須要承擔起衆生敬仰的責任。
遠處,似乎是半空之中,忽然傳來了活佛的隔空之音:“黃金白玉非爲貴,唯有袈裟披最難,來時歡喜去時悲,空在人間走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