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陵尊主此際已經將日月軍之事的疑慮放到青城頭上,而青城又何嘗不冤屈。
此時青城的尊主晴錚也正在和菀陵尊主萬孚思考同樣的時局。
他的臉上神色肅穆沉重,難以強抑的恐懼和困惑像雨前黑雲一般籠罩他的腦海裡。
處於初春北地的青城,此刻空氣裡的溫度降到了零點,似乎在醞釀着一場史上空前一觸即發的雪崩。
同樣的智慧,同樣的思慮,但是青城尊主晴錚總不會懷疑到自己的頭上來。
所以,青城將目光投向了西域和鼎界。
西域位於菀陵邊境,離青城有距離之隔。那裡地域遼闊,景觀殊異。
高山、草原、沙漠、河谷、盆地、冰川,地勢奇險,季節懸殊,洪旱不均。
這使得西域的生活風俗和氣候特點非常不適合外人駐紮,所以那裡便顯得更加神秘莫測,一直知曉西域擅長巫術,落後卻又特殊,所以這種神乎其神的強大力量有可能是來自西域。
然而鼎界,之所以晴錚會將鼎界也納入自己的懷疑圈,是因爲這些年來,鼎界在青城的經商貿易簡直成爲了青城人們生活的命脈,鼎界近來已是富到流油,錢財多到不知用往何處。
如此多金,卻依舊勢單弱小,不願依附菀陵或者青城任何一方,他們從哪裡來的底氣,難道鼎界不怕有一天,青城和菀陵將他的商業驅逐出境,然後將鼎界的富裕地界一鍋端掉嗎?
這樣的行徑也頗有疑點。
而且晴錚要比菀陵的萬孚尊主更清楚沁水河畔的慘絕人寰,知道那種力量不可能是人爲,更像是武器所致。
這讓他想到了多年前的一件蹊蹺之事,那件事說重要也無妨,但是無妨之餘還是有所忌憚。
那便是上一代菀陵尊主段流在青城離奇失蹤之事。
青城囚禁了段流一年之久,他在菀陵的大火中面貌盡毀,每天忍受着外在的醜陋不堪,同時也忍受着內心對於晴致之死的無法釋懷和沉痛。
且青城人無論貴族還是平民都對他唾棄羞辱,那一年中段流所受的煎熬讓他痛不欲生。
但就在青城認爲段流終有一天會不堪衆辱而自盡,或者因飢寒交迫而死去之時,段流卻突然消失了,無影無蹤,人間蒸發,無論是活人還是屍首均未找到。
而且從菀陵就一直跟來照顧他的那個小侍從也一同不見了,所以青城尊主晴錚斷定這段流定是伺機逃走了,害死了晴致,又受辱至此,還能密謀逃走,這人的心腸如何冷酷,計謀又如何狠辣,可想而知。
當年父輩的時候,青城的老尊主屬意將妹妹晴致嫁與段流,看重的是他隱忍的心態和超乎凡人的對武器製造的熱衷和天分,認爲此人必能成爲大材,誰知他竟只做了四十三天的尊主,就帶了妹妹的屍首逃竄回來。
不過段流在武器製造方面的確有着非同尋常的能力和遠見,他爲菀陵製造的長柄刺殺兵器,戈、矛、戟,與萬歲軍的勇猛無敵和輝煌戰績有着莫大的聯繫。
戈用於鉤啄格鬥的局部對決,矛用於步兵陣營的集體挺進,戟可砍可刺可鉤,用於單兵近身格鬥。
段流後期還爲菀陵製造出可自動發射的弩矢,萬歲軍作戰,步兵的前三排士兵使用的就是那種弩矢。
當年的萬歲軍統帥萬孚,將步兵陣營進行輪番佈陣,面對迎面而上的敵人,第一排步兵發射弩矢,緊接着第二排士兵上前射擊,然後再退下,換第三排士兵首發迎戰。
如此默契配合,訓練有素輪番射擊,使得萬歲軍步兵最密集的遠距離殺傷力大增。
面對着段流製造出來的先進武器,在萬箭齊發的鋒利銳勇之中,對面的敵人在哀嚎聲中人仰馬翻。
青城則是靠打探到菀陵的武器,然後用兩三年的時間鑽研,才能仿照着製作出類似功能的武器,但戰力還是跟段流製造出來的有所差距。
也正是憑藉這些功勞,段流被老尊主封爲凌霄閣榜上第七勇士。
雖然當時的貴族極力反對,認爲萬歲軍的神勇無敵還是多半歸功於萬孚的作戰指揮和戰事佈局,而段流只是提供了最原始的武器而已,但公道自在人心,那樣超出當今水平的武器,除了段流無人可造,他的功績不可磨滅。
而如今消滅了日月軍三千鐵騎的武器,絕不是當年那些長短冷兵器,這是一種能摧毀人類的大型武器,難道也是出自那位神秘悱惻的武器神人之手?
畢竟他消失已經十幾年,無人知曉他如今藏身何處,那麼很可能,他現在的所在之處,便是這個神秘的強大力量的來源。
青城尊主晴錚害怕了,他有些不自主的顫抖。
若說段流對菀陵的怨恨,那固然是有的,因爲他就是在菀陵貴族勢力的逼退下,才焚身火中,容貌盡毀,且淪爲青城的欺辱對象的。
況且,據說晴致第一次去到菀陵的宴席上,這個段流就對妹妹一見鍾情,而且不顧男女有別多加接近。
看他當時抱着妹妹的屍體回來時,完全顧不得自身的傷痛,只顧愴天呼地,對晴致的死那般痛苦,想必他對妹妹也是有真情在的。
但是對青城呢?
青城雖說收留了他,但還不如不收留,青城人那一年對待他的態度,是任何一個正常人都無法接受的,何況他還是一位曾經的尊主。
如今他隱世埋名,但還能有如此力量震懾世人。
他如果要回來報復,那麼無論是菀陵還是青城,都是他一輩子的仇人。
日月軍的慘死是否就是他對菀陵的小懲大誡?是不是這僅僅是個開始?
晴錚正了正有些扭曲的身體,此事事關重大,不是以青城一己之力可以做到的,但是又如何跟菀陵尊主提起?
別說青城十五年來和菀陵劍拔弩張的局勢,就說當年尊主萬孚想要將受盡屈辱的段流迎回菀陵,青城當時給出的說法是段流已經自盡,連他的屍骨也未答允送回。
當時只是對段流離奇失蹤的一個藉口,沒想到此刻倒成了一個難以圓回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