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逐利,自古以來皆是。故此便有各個朝代貶商勵農這樣的說法,例如說是上農除末,這個末便是士農工商中的末端,商賈。
然而一個國家的興盛,不僅僅是要體現在軍事政治上,國家興盛則自然帶動了經濟的發展。經濟發展到了一定地步,便會有經濟中心的出現,比如說盤龍城。盤龍城,憑藉着不受九州藩王節制,武朝天家皇權自然也傳達不到哪裡。即使傳達到了,也不過是陽奉陰違做個面子工程罷了。
葉文這次帶着復興社殘餘人員以及武啓二人得以躲在煙波河湖畔的青樓中,除了是藉助九品百花的力量之外,另一方面就是因爲葉家和盤龍城之間的交易。將這座名叫胭脂館的青樓從上到下,老闆,老鴇母以及龜公全都處理掉,或是遷離龍都或是不留任何尾巴的解決掉。商人的誠信,沒有人敢相信,特別是已經到了這事關生死的地步。
甚至於就連胭脂館中殘留不多的窯姐不管紅不紅,全都在隔壁老媽子歡笑中便宜出售。而這一切的準備,卻是早在一年前,葉文剛從烏亭鎮出發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的。
胭脂館門口懸掛的牌匾沒有變化,就連上面哪一年哪一月慢慢攀沿上去的斑駁都沒有了改變,門口兩座缺牙的事牌坊也是亦然,胭脂館在旁人看來本就是一個快要倒閉的東西,能自己接手最好,最不濟也要讓他在這條煙波河上站不下去。
一年以來,胭脂館在旁人看來門面不變,內裡不變,生意越發的清冷,都在暗自做着接手的準備,心中更是想好了怎樣的底線能讓胭脂館的老闆不忍拒絕有不得不割肉。但一天一天的看過去,胭脂館門前已經門可羅雀人跡罕至了,胭脂館卻沒有一絲一毫直接蹬腿斷氣的跡象,不溫不火,就着那一絲難以看見的生命線殘存至今。
而今天,他們看到了希望,他們看到了那把斬斷胭脂館最後一絲生命線的大刀。所以他們甚爲開心地談着腦袋睜大眼睛,看着這胭脂館是怎麼徹徹底底死的。不料卻發現了許多和自己打着一樣注意的腦袋,相互虛僞的笑一笑,牆倒衆人推而已。
夜色纔剛剛落下,夜霧漸漸籠罩住了龍都,一盞一盞燈火在黑暗中點亮。其中煙波河河畔一道奼紫嫣紅的光景綻放出迷人的畫暈。夜生活,終於開始了。
是的,夜幕降臨。那些武朝蟲蛀千年的遺留貴族子弟,所謂的文人雅士,商賈儒商終於到了他們可以肆意享受的時間。
春宵夜色,格外迷人。縱然是在這大朝儀之前的銘感時期,甚至前不久算得上國之悲傷的皇子武啓崩卒。成化帝久違的龍顏大怒。但,這仍舊阻止不了衆人在這片花花世界中紙醉金迷。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不外如是。而且在這龍都之內,又何止商女?
不知有沒有人算着,胭脂館已經有多久沒有恩客上門了。而今天,胭脂館的大門口就來了一樁生意。而這位客人看得胭脂館旁的領居們一陣暗笑,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就是了。
胭脂館門前,站着一個彪形大漢,是煙波河畔上青樓妓館最爲討厭的那一種人。什麼人?丘八而已。
什麼叫丘八,說好聽點是士兵,當兵的人。說難聽點就是兵痞子,那種除了好事不幹,什麼都乾的兵痞子。
站在胭脂館大喊大叫的這位丘八大爺,不巧大家都認識,張繼,人稱張四爺。家裡背景不大不小,也算世襲列侯之一。但叫人麻煩的是,這位上有三位兄長,自己世襲不到任何爵位,就有些沒臉沒皮的在龍都九市大肆搜刮。
最關鍵的是,張繼有點小聰明,也知道事情鬧大了,家裡人少不得壁虎斷尾捨棄了自己,反正自己頭上還有三位兄長可以傳宗接代。欺軟怕硬,說的就是張繼這種人。
也不知道張繼今天是吃了什麼瘋藥,天才剛剛黑下來,就一副怎麼看怎麼欠揍的表情站在了胭脂館的門口,嘴裡嚷嚷着市井無賴混子最常用的那些三字經,什麼大爺你娘豬大腸怎麼難聽怎麼來。
但無非就是一個意思,這胭脂館欠了老子的錢,今兒個是時候還錢了。聲音那叫一個響亮,生怕傳不到整個煙花柳巷一樣,這自然,就讓正在屋裡和葉衝密探的葉文聽到了。
葉文小心翼翼的將窗戶打開一個小縫,偷偷地瞄了一眼正在門口大喊大叫的張繼,聽着張繼的那些污言穢語,眉頭就沒怎麼舒展開來過。最後,只能無奈的敲敲門框,應聲出現一個婦女,這是這個胭脂館現在的老鴇子,臉上五顏六色的摸着讓人噁心的妝容,這也是胭脂館近一年來沒有生意上門的緣故。
“去把他引進來,不要讓他再在門口大喊大叫,吸引更多的注意力了。”葉文皺着眉頭吩咐道,心中揣摩着這個張繼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引進來之後呢?滅口?”老鴇子滿眼的冷意說道,右手極爲自然得立刀在脖子上一劃。嗓音極爲渾厚,這竟然是一個男的!
葉文詫異的看了一眼老鴇子,隨後說道,“去準備一桌飯菜,給兩個錢打發走算了,不要生事。”
老鴇子點頭離開,葉文沒有就此收回視線,看着老鴇子安排了兩個龜公把張繼好言好語得拉近了胭脂館內。
只見張繼嘴角帶着大刺刺的笑容,跟着兩個龜公踏進一年沒有生意的胭脂館,眼珠子一轉,卻不再理會在前面帶路的兩個龜公,徑直走向迎門的一個小院子,並且嘴裡還大聲說着,“得,就讓小爺我看看這院裡的小姐兒俏不俏!”
這一幕看得葉文瞳孔一縮,擺擺手示意讓人將大門關上,說不得,今天這胭脂館中要見血了。
不料這張繼卻是極爲警覺的轉頭看着那個正要關門的龜公,聲音近乎咆哮的說道,“幹啥呢幹啥呢,小爺我只聽說我開門做生意,還沒見過關門做生意的呢,怎麼,關上門好吃了小爺我啊!”
這句話喊得葉文胸口一口氣沒上得來,自己這個燈下黑的計策瞞過了暗衣衛,御林軍,居然被一個小癟三看穿!
不好辦了啊,這下恐怕有不少人聽到了他這句話。葉文的食指擊打在門框上。
關門的龜公手一滯,眼中揮散不去的冷意,低着腦袋退下。
“哎呦,真不好意思啊,張大爺。今兒個桃紅來了紅潮,不方便接待您啊,要不您換一個?”這時,就看見一臉花紅的老鴇子操着濃重的龍都兒化音從原本屬於武啓的房間內走出來,說着就要上前拉着張繼的手向外走去。
張繼只覺得腹部一陣翻騰,以自己這輩子最快的速度閃過撲過來的老鴇子,食指一指,撇過頭不敢再看老鴇子一眼的罵罵咧咧,“媽了個巴子,這什麼鬼東西,快給老子滾,滾得遠遠的!”
“行咧,行咧!我這就走,不過,這桃紅今兒個真的是服侍不了您啊。”老鴇子一臉卑微的笑着退走。尖銳的嗓音加上如同鬼怪的妝容讓葉文都不忍直視。
這一年,胭脂館就是用這樣的一個辦法趕走一撥又一撥的客人,直到現在。
不過這就是另一個方案,一般來買春的人是不會選擇屋子裡走出過這樣一位老鴇的窯姐的,甚至於會立馬離開胭脂館,尋找另一個風流快活的地方。除非是有另類不可描述的愛好的人。
張繼有那樣的愛好嗎?從市井上的傳言來說是沒有的。但是他卻實實在在的選擇要進這扇門。
“你說今兒個不行,就不行?小爺我今兒個就要她了!”
有問題!
葉文的臉冷了下來,眼神示意將張繼引進屋子裡去,不動聲色的將他解決掉,然後連夜乘着夜色換躲藏地方,這胭脂館已經不再安全了。至於武啓不配合,這是一個問題,但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今天葉衝來了,實在不行只能強行動手了。
得到葉文暗示的老鴇子不動聲息地挪動幾步,這樣張繼進入武啓房間的路上沒有任何阻礙。張繼想着屋子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死局彷彿已經註定。
葉文也不再將注意力放在張繼那裡,低聲對葉衝說到,“查一查當初胭脂館內的所有人,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實在不行,全部解決掉。被出賣了。”
葉衝點點頭,表示明白這張繼出現在這裡不是一個偶然。
張繼一步一步得走向武啓所在的屋子,身旁老鴇子可以媚笑的笑容已經徹底收斂起來,對一個死人,他不需要演戲。
就在張繼將要推開房門的時候,變故再生。
“他大爺的,叫桃紅出來,媽了個巴子,老子纔是大爺,叫他出來見大爺我。”張繼說完這句話,就不帶任何猶豫的轉身走到了院子中間。
葉文注意到這邊發送變故,再看看門口那已經有了不少探頭探腦看熱鬧的人,一張臉陰沉了下來。
張繼他想要的目的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