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淮河碼頭上。八仙桌兩邊的人,武啓和錦蛾兩人就着七尺桌面,展開你爭我奪的戰鬥。錦蛾指間的秋毫每每以失之毫釐的距離與武啓的手腕動脈擦肩而過,自己右手臂上的衣袖反而在武啓指間不斷溢出來的劍氣撕裂的粉碎,這還是武啓刻意留手的結果,要不然粉碎的就該是自己的手臂了。
局勢越來越劣,錦蛾索性大大方方的縮手而回,果然武啓沒有乘勝追擊。斗笠下傳來讓武啓咬牙的竊笑。這時候,葉文的身影出現在碼頭上。
“戲劇落幕,在下就此告辭,殿下,期待下次見面。”錦蛾說完這句話,身體化作一片落葉隨着清風飄起,落在夜淮河中的那一葉扁舟上。扁舟悠然,在河面盪漾出層層漣漪,飄然遠去。
下一刻卻傳來錦蛾的怒斥,只見錦蛾忽然從扁舟上蕩起,原來是扁舟不知爲何被夜淮河淹沒,沉了下去。緊接着還沒等錦蛾喘出一口氣,夜淮河上突兀地颳起一股巨大的龍捲風,一個碩大的漩渦出現在河面,把猝不及防的錦蛾席捲下去不見蹤影。然後,夜淮河恢復平靜。
天地有命術,萬物皆有靈,更可況流轉萬載的夜淮河。盤龍城剛剛完成血祭,發生地龍翻涌,作爲近鄰的夜淮河在此刻又怎麼會讓人類這種螻蟻飄蕩在自己身上。飛蛾,終究是要撲火的,不會也不能化蝶。
葉文看着錦蛾從八仙桌前飄起落在扁舟上,再到扁舟沉沒,錦蛾被吸入夜淮河中當了水鬼。葉文始終默然的看着,不出一句話,最後到錦蛾身死,視線才從夜淮河上轉到八仙桌的武啓身上。這時武啓也恰好看見葉文身上點點梅花似的血跡。
“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武啓胸膛起伏,他多麼想葉文給自己的回答,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樣,他希望葉文還是以前那個葉文,所以他用着最後理智壓住自己的怒氣。
“說什麼,道歉嗎?”可惜葉文還是掐滅了他的希望,聳聳肩膀,用盡量平淡的口吻說道,“那種上下嘴脣一碰就企圖掩蓋掉所有事實的事情,我向來是不屑的。”
“多少人?”武啓按住八仙桌面的手掌慢慢攥緊握拳,聲音顫抖的說出三個字。
“九千九百九十九加上現在這個,剛好一萬人。”葉文淡漠的聲音緊隨着武啓的問題回答道,好似知道他要問這個問題似得。
“你該死!”武啓目眥欲裂,手掌按在八仙桌上整個人騰飛而起,倒提着腰間長劍劈向武啓,早早被錦蛾切開卻被他維持住的八仙桌此刻終於壽終正寢,四散而裂。
連鞘長劍最後在葉文額前停留住,劍鞘中央被一隻如玉般晶瑩的手抓住。葉文看着暴怒異常的武啓,雙眼充斥着濃重的血絲,悲憤的雙耳耳畔沁出兩縷猩紅的鮮血。
“劍刃帶着鞘,你砍得了誰?你又殺得了誰?”葉文猛地拉近兩人的距離,看着武啓憤怒的眼神說道,嘴角掛着莫名的嘲諷意味。
“啊!”武啓怒吼一聲,手中的連鞘長劍煥發出猛烈的乳白色匹練,葉文倒退而飛,單手支撐在地上,臉頰慢慢出現三條血印,右手如同碎裂的玉石一般不滿裂痕。
“爲什麼?爲什麼要逼我,爲什麼要殺那麼多人!你要報仇,找我就好了,我纔是你殺父仇人之子!”武啓低着頭,不斷喃喃道,手中帶鞘長劍周圍瀰漫着乳白色的劍氣。
“殺人?爲什麼?呵呵。”葉文擦去臉上的血滴,低聲輕笑,“子謙,他們不是死在我手上啊,他們可是死在自己手上。太弱了,太弱了。弱肉強食,可是這個世界亙古不變腐朽枯燥的規則啊。他們太弱了,所以全死了;你也太弱了,弱到只能保護一人卻讓萬人死在你面前;同樣我也太弱了。只能變強,只有擁有力量,我才能相信自己,才能依靠自己;若只能依靠別人,在這個世界上是活不下去的!”最後一句話,葉文用近乎咆哮的聲音喊出來,雙拳緊握,手上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葉文搶先出手。
雙拳帶着凜冽的拳風,撕裂空氣帶着陣陣氣爆的聲音錘在武啓身上,武啓長劍不出鞘,衣服上被錘出一個又一個的波紋散開。一退再退,最後退無可退,掌心微窩,連連接住葉文的拳頭,手掌包住拳頭一擰一吞一吐,葉文便被遠遠地拋開。
“好俊俏的散手,好高深的內修,不愧是皇家的未來儲君。”葉文嘲諷的笑道,嚥下喉頭上涌的鮮血,半跪在地上,遠遠地看着武啓。
“你變成膽小鬼了,害怕去改變世界,害怕去面對內心。明明血液裡流淌着的是嚮往溫馨和平遺傳因子的人類,現在卻流淌着恐懼的鮮血。你害怕去改變世界,所以選擇去順從世界對你的改變,做一個連自己都唾棄的惡魔。我對你真的很失望!”武啓看着面色蒼白的葉文說道,眼眸中流露着自己的自信與堅持。
“隨便你說什麼好了。”葉文神情一滯,而後不屑的笑了,“原來你還坐着那個可笑又可悲的夢,那麼我告訴你:夢,是時候醒來了。”說罷拳頭再次握緊,滾滾的氣浪帶着漫天的塵土奔襲向武啓,卻在到達武啓身邊之時煙消雲散。
“怎麼,沒吃飯嗎?還是說故意在找揍?”武啓手掌輕輕地搭在葉文的拳頭上,“你這算是,懺悔嗎?”武啓一拳砸在葉文的腹部,葉文瞬間倒飛出去,倒在地上,腹部衣衫破開一個大洞。
“咳咳。”葉文艱難的坐起來,嘴裡咳出一灘血,“謝謝了,剛好早上吃的有點多,胃有點撐,現在就舒服多了。”話音剛落,就被衝上來的武啓右手按住腦袋砸在地上,地面被砸出一個大坑。
“我看你不是吃多了,而是沒吃餓昏了頭。”武啓大叫着擡起右手又是一拳對着葉文的腦袋打下去,卻被葉文一個膝撞加上一個彈腿踹開。葉文翻身半蹲,看着武啓說道,
“看來你是想餵我拳頭吃啊,很可惜就憑你三腳貓的體術,有點難啊。還是用上你那把劍吧。”
“呵,你不是一樣不拔出那把至真至誠的七星龍淵劍?怎麼,太過於羞愧沒臉用嗎?”武啓同樣不落下風的說道。
聽見武啓這樣說,葉文下意識的瞄了一下七星龍淵劍,腦海中紫色的蝶翼輕輕顫動,瞬間葉文的瞳孔拉長成兩個,再緩緩合一,天靈蓋如同被針扎一般。疼的讓葉文感覺心跳都滿了一拍,再看向武啓的眼神頓時變得不對勁,瞳孔慢慢被血色瀰漫。
“羞愧嗎?的確啊,能讓你活着站在我面前說話真是讓我十分羞愧。”葉文說着這話反手拍碎背後劍匣,七星龍淵劍應聲而出落在葉文手中,“哈,如你所願,七星龍淵!”恍恍惚惚恢弘的青色劍光伴隨着清越的龍吟擦過武啓的耳畔,幾縷髮絲在武啓驚駭的眼光下飄然落下。
“哎呀,不好意思打偏了。”葉文邪邪的笑着對猝不及防的武啓說道,“下一次,我會注意的。嘎嘎!”話音一落,濛濛的劍光再次亮起,青龍出海。
“子謙小心,葉文有點不對頭。”楊宗保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此刻發現情況有點不對勁,立刻給武啓提醒道。
武啓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他也注意到葉文出了問題,應該是由於血祭而導致內天地失衡,入魔了吧。
“唉。”武啓嘆了一口氣,倒提着長劍以一個玄之又玄的角度,借力用力接住葉文的這一劍後,將長劍配載腰間,以一個怪異無比的自己持着劍柄,風輕輕揚起。
“拔劍。”武啓的聲音同樣雲淡風輕,隨後長劍同樣雲淡風輕的點在葉文肩胛骨上。
只聽“嗤,茲啦”聲音,葉文用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飛出去,左肩上一個空洞洞的血窟窿,透過血窟窿看得見他背後的夜淮河與天空。
“咳咳、咳咳。”右肩上的劇烈疼痛讓葉文暫時清醒過來,眼中瀰漫的血霧頓時消散下去,手中七星龍淵劍“唰”的一聲脫手而出歸鞘插在葉文身邊,一直守護不曾倒下。另一邊,武啓右手持劍,長劍連鞘筆直的指着葉文,從出劍的瞬間,姿勢就沒變過。
“呼呼。”腦海中那兩扇神秘的蝶翼再次忽閃起來。眼前一片朦朧,葉文的手再次搭在七星龍淵劍上。武啓收回出劍的姿勢,依舊把長劍連鞘懸在腰間。
“玲玲、玲玲…”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音響起,綵衣女子踏着夜淮河河面向葉文走來,身形款款如風扶柳。手上依舊如同那夜在東流城一般,捏着一支火紅的鮮花。
綵衣女子款款走到葉文面前,摘下手上花朵的花瓣在手心碾碎,抹在葉文右肩膀上拇指大的血洞上,翹嘴輕輕在葉文臉上啄了一下,羞紅了雙頰,輕笑着飄然遠去,同樣是踏水而行。
“吭。”葉文眼皮開合,恢復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