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二章

一連三天,除了春蘭我沒有見到任何其它人,這纔敢相信,曾純潔他們,是真的走了。

那個叫春蘭的女孩子完全不會武功,說話做事都是小心翼翼,個性倒像是十分安份。明知這裡已經沒有其它人,而我又行動不便,卻沒有捲款潛逃,每天按時煎藥做飯,端茶倒水。

但是,一般人碰上這種事情,會這麼鎮定安心嗎?我一時拿不準她是曾純潔安排的人,還是真的完全不知情只是被買來照顧我的。有一次問她爲什麼不走,她卻像是嚇了一跳,好像我說了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一樣。過了一會纔回答:“管家既然買了我來侍候小姐,我就是小姐的人了,哪能因爲沒有別人在就走掉?”頓了一下,看了看我的腿,又道,“再說,我如果走了,小姐你一個人怎麼辦?”

如果她走了,我只怕捱不到腿好就會先餓死在這裡吧。

於是我便沒有再提這件事。

就這樣過了幾天,春蘭便沒有了當初的拘謹,沒事時也坐在我牀邊一邊做女紅一邊陪我說話。說她是十一二歲就被爹媽賣給人家做丫環,後來這人家不知爲什麼沒落了,她又被帶出去轉賣,這才被這裡的管家買來。她也是這幾天出門買菜才知這裡叫金塘鎮,是個很小的鎮子,不知屬哪縣哪省。庫房裡有足夠錢糧,她在這裡倒是過得很安心,我卻心急如焚。

從我被曾純潔他們擄走,已過了二十幾天,花平他們沒找到我,現在也不知怎樣。

但是縱然心急,卻也沒有辦法。

我現在雖然勉強能夠屈一屈膝,離站起來實在還不知有多少差距,萬一這時妄動,到時惹出什麼問題來豈不是前功盡棄?

我也想過讓春蘭幫忙放出消息好讓花平他們來找我,但轉念一想也是不妥。若上次半路遇襲的事情真的不是魔教做的,就是說暗中還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萬一有人趕在花平前面,我只怕有幾條命都不夠送。

所以我左思右想,覺得唯今之計還真的只能像曾純潔說的,等着花平找到我,或者先養好自己腿。等我能自由行動時,總會有辦法回去的。所以我也只得安下心來,每天只是照江晉寒的吩咐活動雙腿,花平教的內功心法也一天都沒落下。

到我終於能在春蘭的扶持下站起來的時候,已經又過了十幾天。雖然只站了一兩分鐘,但已足已令我歡欣地笑出聲來,叫道:“我站起來,我又能站起來了。”

春蘭扶着我坐回牀上,也開心地笑起來,“真是太好了。再過些時候,一定能完全好起來的。”

我忙不迭地點頭:“嗯,等我稍微休息一下,一會你再扶我站站。”

春蘭笑着點頭應聲,正要說什麼的時候,門突然被人推開。

我不由一驚。我現在雖然還算不上什麼武林高手,但因爲每天都堅持練花平教我的內功心法,耳力已遠超過一般人。每次春蘭過來時,我都老遠就能聽到她的腳步聲,這次居然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到了門口。是我剛纔太興奮了,還是來的人是輕功好手?

老實說,這時如果來的是小偷小摸的賊人還好說,我眼下反而是最怕碰到武林中人。我整顆心都不由得提起來,一面擡頭看過去,一面揚聲問:“什麼人?”

來人一襲淺藍長衫,身材修長,眉目如畫,雙眼亮如晨星,卻又似隱隱有種掩飾不住的殺伐之氣。

居然是蕭萍洶。

我不由得怔在那裡。

他看到我之後,像是也嚇了一跳,看着我眨了眨眼,走近一步,又眨了眨眼,這才試探性地問:“小兔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個月來,我總算又看到了熟人。懸着的心放了下來,但鼻腔卻又涌上一種酸脹,眼睛跟着就模糊起來。

蕭萍洶兩步就跨到牀前來,拉起自己的袖子,手忙腳亂地往我臉上擦,一面道:“別哭別哭。好容易才見到你,哭什麼?誰欺負你了?”

他不說還好,他這麼一說,我反而覺得真像是受了說不盡的委屈,索性伏在他懷裡,一面大哭,一面抽噎着道:“……你不知道曾純潔抓我來的時候,我有多害怕。我覺得自己死定了。都不知道他會幹什麼,也見不到認識的人,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每天每天,只能自己努力再努力……我想回去……我想大家……我不要一個人在這裡……”

蕭萍洶的身體很明顯地僵了一下,僵在那裡聽我有一句沒一句語無倫次地說話,然後輕嘆了聲,伸手抱住我,柔聲道:“沒事了。我帶你離開這裡。我帶你回去。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我連忙重重點頭。

春蘭大概之前也是被蕭萍洶突然出現嚇到了,到這時聽到我們說要走,才急急叫了聲:“小姐。”

蕭萍洶看向她,雙眸一斂,道:“你是魔教的人?”

春蘭連忙搖頭,“奴婢只是服侍小姐的丫環。”

蕭萍洶皺了皺眉,我止住哭聲,道:“曾純潔他們已走了半個多月,這些日子一直都是春蘭在照顧我。”

我話才落音,春蘭已“卟嗵”一聲跪在地上,哀求道:“這位公子,如果您要帶小姐走,請帶奴婢一起走吧。”

我倒是沒想到她會這樣,不由得皺了皺眉,道:“我若走了,你就自由了。留在這裡生活也好,隨便去哪裡也行,難道不比做下人好?”

春蘭只是低着頭道:“奴婢從小就給人家當傭人,除了服侍人什麼也不會,就算小姐你說奴婢自由了,奴婢也不知能去哪裡。”

我還要勸她,蕭萍洶已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向春蘭道:“好啊,帶上你就是。”

我皺了眉,看向蕭萍洶:“可是……”

蕭萍洶笑了笑,打斷我,道:“現在世道也不算太平,她一個單身女子,就算給她一筆錢,也不一定能過得很好。何況一路上你總還要人照顧。我再去買個丫環也是買,用熟的有什麼不好?”

他這樣一說,我到一時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春蘭連忙向蕭萍洶磕頭道謝。

蕭萍洶這時才放開我,伸手拍了拍我的臉,笑道:“你看,眼睛都哭紅了,越發像只小兔子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來,輕輕道:“你又取笑我。”

蕭萍洶笑起來,向春蘭道:“去打盆水來讓我家小兔子洗把臉,然後看看有什麼有收拾的,咱們今天就走。”

春蘭應了聲,起身出去了。

我聽得她走遠,才皺起眉來,輕輕道:“你爲什麼答應帶上她?”

雖然她的確是沒有武功,這些天照顧我也很盡心盡力,但是卻也並不能完全排除是魔教中人的嫌疑,猶其是剛剛那一跪。

簫萍洶笑了笑,道:“你知道我近兩個月來找魔教的駐地找得多辛苦嗎?好不容易纔找到這裡,他們卻又提前溜了。”

我靜了一下,心想曾純潔他們根本就沒有什麼固定的駐地,想做什麼,就直接殺人奪宅,用完了就走得乾乾淨淨,尋常人一時間又怎麼可能追查得到?

蕭萍洶道:“她如果跟魔教沒有關係,那當然更好,畢竟你現在也真是需要有人照顧。如果她是魔教的人,就總有要跟魔教聯繫的時候。我愁的就找不到他們的行蹤。”

於是我閉了嘴,沒再說話。

蕭萍洶去找了輛寬大舒適的馬車來,我們當天下午便離開了金塘鎮。

路上我跟蕭萍洶詳細說了這次被曾純潔擄來的事情。

他聽完之後,倒並沒有發表什麼看法。只是看了我很久,然後笑了笑,道:“不管怎麼樣,這魔頭能請江神醫醫好你的腿,也算一件大好事。看樣子再過些時候你就能走了。到時我帶你去海邊玩。小兔子你一定會喜歡的。”

我本來也只是微笑着在點頭,聽到“海邊”這兩字,才覺得有些不對,看向蕭萍洶,道:“可是,花遲谷並不靠海,一時半會也去不了吧?”

蕭萍洶點了一下頭,道:“嗯,我們現在並不是往花遲谷去的。”

我一驚,連忙追問:“那是去哪裡?”

蕭萍洶道:“蕭家堡。”

我睜大了眼,還沒來得及說話,蕭萍洶又道:“你想見的‘大家’,包括花總管和溫浪漫,此刻都在蕭家堡。”

“爲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我不由得抓住他的袖子,追問。

蕭萍洶卻遲疑了一下才回答道:“你被擄一月有餘,一直找不到人,所以溫浪漫認爲是蕭家堡擄人逼婚,此刻正糾了一幫人,堵在蕭家堡要人。”

我怔在那裡。

這算什麼事?

這一個月來,江湖中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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