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剴驚魂未定,但脾氣卻是極好,微笑道:“如玉,不必自責,朕沒事。怪朕自己不好,應該離你們的‘戰場’遠一點。你起來吧。”
溫如玉如墮雲霧之中,爲什麼今天景剴像換了個人,對自己好得簡直不可思議?是做給洛花看的?還是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轉變了態度?
百思不得其解,不願多想,遂起身重新坐定。
景浣煙見到這種情景,臉上露出歡欣鼓舞的表情,她似乎已看到了她與溫如玉的未來。只要皇兄改*度,一切都會順利進行的,不是嗎?
“洛臣相,朕看此局未有勝負,你的琴絃已完全斷了,是否需要換琴比過?”
洛花道:“小臣已經輸了。溫公子胸懷寬廣、氣度恢宏、高格雅調,小臣甘拜下風。”這幾句話說得心悅誠服。
景剴不*哈哈大笑道:“洛臣相雖是女子,胸襟卻不亞男人,這認輸二字可不是輕易能說得出口的。朕佩服。下面還要再比麼?”
洛花目注溫如玉,眸子中有說不清的情緒,向景剴道:“小臣希望私下裡再與溫公子較量幾局。溫公子今晚可否移駕到小臣下榻的驛館,我們好好切磋切磋?”
溫如玉一愣。
景浣煙柳眉倒豎,一臉懷疑地看向溫如玉。
而景剴、沐天麒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
溫如玉被這些目光盯得渾身發毛,只能道:“洛臣相代表烏薩國,在下只是一個江湖中人,並非朝廷大臣,只怕……”
洛花反應極快,馬上答道:“正因爲如此,我纔要與溫公子私下較量啊。若是代表朝廷,今日的比試足矣。”
衆人皆感奇怪,開始時分明帶着挑釁而來,纔剛交鋒,便偃旗息鼓,難道洛花志不在挑釁康朝,只是爲了挑釁溫如玉?
“可是,在下奉皇上之命,有重要公務在身,必須馬上啓程離京,恐怕沒有時間奉陪了。”溫如玉下意識地想避開這個難纏的女子。
誰知景剴卻道:“如玉你錯了。你雖是江湖中人,但身爲康朝的子民,只要朕賦予你這個使命,你便可以代表朝廷。朕決定了,今晚的切磋既是你們私下較量,也是代表朝廷。你的任務暫緩一下,先配合洛臣相要緊。”
溫如玉滯住,與沐天麒交換一下眼光,後者給他一個“走一步看一步”的暗示。
溫如玉道:“既然皇上有命,臣豈敢不從?”
重新斟上酒,洛花頻頻向溫如玉舉杯。溫如玉只能奉陪。這女子竟是海量,其豪爽之態不亞於男子。
景浣煙似乎心裡憋着一股氣,故意要與洛花拼酒。而洛花毫不介意,拋開溫如玉,轉而對付景浣煙。兩人你來我往,看起來倒彷彿意氣相投了。
“陛下,我們大王一心想與天朝結緣,不知陛下可願將長公主下嫁烏薩國?”終於提到和親了,景浣煙的心微微沉下去,回眸盯着景剴,看他作何反應。
景剴微微一笑道:“我朝多的是賢淑女子,偏偏朕的這個小妹從小性子刁蠻,任性妄爲,也是至今未嫁的原因。朕實在不想害了烏泰國王。請你回覆你們大王,朕必定選出我朝最優秀的女子去和親。”
景浣煙極不滿地瞪了景剴一眼,就算要回絕,也不該將她說得如此不堪啊!此刻倒不顧及自己的顏面了?
景剴回給她一個嚴厲的眼神,似乎在說:還不是爲了你不願意去,否則朕何至於這樣丟自己的臉!
洛花似乎看懂了他們之間的目光交流,脣邊浮起一絲若有深意的笑容,擡頭正色道:“陛下,我們大王點名要長公主,他早已仰慕長公主的自然率性、純真無邪,非長公主莫娶。請陛下念及弊大王的一片誠心,滿足他的要求。陛下乃天朝君主,要四海歸心,就需以仁心收復異邦。若是陛下願以長公主許配我們大王,我們自當向陛下稱臣,年年進貢,歲歲來朝。”
景剴眯起眼睛,道:“否則便怎樣?”
洛花道:“小臣不敢亂說。”嘴裡說“不敢亂說”,臉上的表情卻分明帶着威脅。
溫如玉與沐天麒忍不住都露出憤怒之色。
“洛臣相,你在威脅我們?”沐天麒道。
“侯爺莫要動怒,我只是想說,我們大王心誠志堅,而陛下胸懷天下,又是仁君,必不會爲婚姻這等小事陷百姓於兵戎之役。”
沐天麒噎住,竟找不出理由去反駁。
景剴沉吟道:“茲事體大,待朕與滿朝文武商量之後再給你回覆如何?”
洛花點頭。
宴後洛花回驛館,景剴留下溫如玉與沐天麒。
溫如玉道:“臣那麼多兄弟死於‘黑梟幫’之手,如今臣的義父還在他們手中,臣憂心如焚,一刻都不想耽擱。請皇上准許臣離去。”
景剴皺眉道:“你剛纔不是答應去會會那個洛花了麼?”
“是,只今晚。明天臣必須要走了。”溫如玉毅然道。
“如果朕不派天麒與官兵同去,你打算一個人去闖黑梟幫?”景剴似乎有些惱怒他的衝動。
“是。即使單槍匹馬,臣也要去報仇。”
“你始終是個江湖人……”景剴的聲音裡似乎有說不清的懊喪。
“是,臣只是一個江湖人,請皇上還臣短暫的*,讓臣去報仇。事後如果臣能活着,自當回到天牢,兌現臣當初的承諾。”溫如玉懇切地道。
景剴呆了呆,神情凝重,沉吟道:“如果,朕不僅恢復你的*,還讓你入朝爲官,輔佐朕,你可願意?”
溫如玉心頭狂震,這幾天他一直覺得景剴不對勁,自從他逼自己說出那個“臣”字,就好像一直在用懷柔政策,這是爲什麼?他真的已不再將自己當叛逆?真的已忘了自己當初闖宮挾持他的恥辱?
沐天麒在一邊已經一臉驚喜的表情,暗暗捅了捅溫如玉,意思讓他馬上答應下來。
溫如玉擡起星眸,看着景剴道:“這是爲什麼?”
景剴道:“這陣子朕想了很多,覺得有些對不起你。”
溫如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對不起”,這三個字居然會從景剴嘴裡說出來?
“你是無辜的。當年鯤鵬王國被滅時,你還未曾出世。如果不是朕奉太上皇之命追捕景皓的後人與寶藏下落,你可能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麼後來的一切也不會發生,你也不會去闖行宮挾持朕。”
此刻的景剴神情莊重,語氣誠懇,不容人有半點置疑他的誠意。
溫如玉聽呆了,也看呆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玉,朕真的想補償你,朕想讓你留下來在朝中爲官,與天麒一起輔佐朕,你可願意?”
“大哥,你還不謝恩?”沐天麒激動地道。
溫如玉心潮起伏,他做夢都沒想到這樣的事會發生。他早已拼了一輩子被關在天牢中,或者最多一死而已,誰知景剴突然跟他講出這麼人性的話來,好像一下子將他當成兄弟般。他不知道這些話的用意是什麼,憑着與景剴較量至今的體會,景剴是個善用帝王之術的人,他對自己這麼巨大的轉變,背後會有什麼陰謀嗎?
“如玉,說到底你是景家的子孫,朕不想讓你流落江湖。何況,你不是很喜歡清寒嗎?留下來,你可以經常看見他。”景剴看着他,眼神中有某種暗示,但卻並無要挾之意。
溫如玉心頭又是一陣狂震。景家的子孫?景剴肯承認自己是景家的子孫?如果父親知道,會替自己高興麼?他雖然已遁入空門,卻要沐天麒轉告自己,放棄仇怨,做個平平凡凡的景家子孫。
清寒,那是他的致命傷。
如果自己答應景剴的條件,景剴會將清寒還給自己嗎?
他覺得好累,他是江湖人,喜歡笑傲江湖的率性,不想生命中有那麼多陰謀、勾心鬥角。難道,自己真的要放棄這種理想,進入這個複雜的朝廷中嗎?
“皇上,你這樣做,恐怕難堵朝中大臣的攸攸之口。”最後找到一個謝絕的理由。
景剴冷笑道:“朕是皇帝,朕說了算,誰敢有異議?”眼神中充滿霸王之氣,語氣如此絕決。
“多謝皇上厚愛。如果這次臣能活着回來,再答覆皇上的要求好嗎?”
“不行,你必須現在就答覆朕!”又是那樣霸道的語氣。
溫如玉幾乎又要衝動起來,但沐天麒暗暗給他使個眼色。
“好吧,明天早上臣必定給皇上一個答覆!”溫如玉退一步。
“皇上,今晚臣想邀請大哥到臣府上聚聚。明日是否啓程,臣等皇上旨意。”沐天麒趁機要求。
“好。”
總管太監李默一直站在景剴身邊,見他們離去,猶猶豫豫地問道:“皇上真要讓溫如玉入朝爲官?”
景剴道:“這個烏薩國使臣來得蹊蹺,朕要考驗溫如玉。他若是不願爲朕所用,朕便毀了他!”
李默感慨道:“是啊。他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可惜心在江湖。”
“如果只是心在江湖倒也罷了,朕怕他被人利用。他這個人,有時候傻得一塌糊塗。”景剴說到最後,語氣中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李默看着他,愕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