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玉盯着烏莽,一步步走過來,每走一步,烏莽心中的寒意就增加一分。
那張俊美絕倫的臉,襯在一身黑衣裡,眉心聚攏,目光凜洌,渾身散發着一股肅殺之氣,象一柄凌利的寶劍。
出鞘,便可摧毀一切。
烏莽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放在桌上的刀。
溫如玉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等他拿起那把刀,彷彿那把刀只是兒童的玩物。
烏莽的手握住刀柄,卻在微微發抖,因爲,他曾是溫如玉的手下敗將,他知道他的厲害。
他一點把握也沒有,所以他的手不穩。
連刀都拿不穩,又如何出手?
他想高喊一聲“來人”,可剛剛喊出一個“來”字,他就看到了一道劍光。
一道雪亮的劍光,耀亮了他的眼目。
驚心動魄的光芒。
冰涼的感覺沒入他的左胸。
劍,離他的心臟尚有一寸距離。
溫如玉不想要他的命。
他欺身上前,將烏莽抓在手中,一掌抵到他背上,沉聲道:“你殺我那麼多百姓,我本該要你的命,只是現在……我還要你拯救你自己百姓的命。你爲了防禦我進攻,竟然不顧百姓的死活。他們現在在狂風暴雨中顫慄,你卻在這王宮中飲酒。你還當他們是你的子民麼?!”
“我……”烏莽變色,不敢對上溫如玉的目光。
“我不殺你,只廢你武功!”一句話說出,彷彿判了烏莽重刑。掌中發力,烏莽的身軀一陣顫抖,臉色瞬間慘白,人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城中數萬名兵丁尚在睡夢中,忽然便聽到了一片喧譁,彷彿長河決堤,滔聲如雷。
滿城驚起,奔入雨中。
雨,似乎變小了,但卻更加細密。
漫天的雨絲,在這漆黑如墨的夜裡,織成一張網。
網住蒼生的命運。
烏泰與託木匆匆趕往城門口,身後是利孤、郎億帶着他們的將士在狂奔。
洛花只是遠遠地跟在後面,無聲地觀望。
千萬點燈光燃起,照亮了雨霧。
一道閃電劈開夜幕。
所有人都呆住。驚愕的目光投向城頭。
溫如玉站在高高的城牆上,一身比夜還要黑的黑衣在雨中猶自獵獵飄拂,手中長劍發出雪亮的寒光。
電光中,他的面容沉寂如水,那道靜靜站立的身影,看來竟有說不出的孤寂、落寞與悲涼。
烏莽在他的手中,他的劍抵在烏莽齶下。
修長的身影,那樣沉穩地挺立在風雨中,紋絲不動。
城門已被他打開,那些被雨淋透的百姓紛紛衝進來,四散奔跑。哭聲、喊聲、碰撞聲,亂作一團。
只有溫如玉,靜如止水。站在這些亂哄哄的人羣后,就象一道永恆的風景。
“大家安靜下來!不必驚慌。沒人會傷害你們,千萬莫要自己傷了自己!”溫如玉清朗而有力的聲音響起,彷彿一貼安靜劑,瞬間止住了狂亂的人羣。
人羣不再擁擠,慢慢地、有秩序地向前走去。然後分散在各個小巷中。終於消失不見。
溫如玉看着這些百姓緩緩散去,臉上露出安心的笑容。
“將軍,寂水城城門洞開,百姓已退進城中,城外再無阻礙。”探子向晏修報道。
“好。傳我命令,全軍火速進入寂水城!”
烏泰眼睜睜看着溫如玉用那樣悲天憫人的聲音,安撫着自己的百姓回到城裡,眼睜睜看着烏莽被他抓在手裡,頹然地彷彿沒了一點力氣。
他忽然覺得心裡一片冰涼。
那種失敗的感覺,象蛛絲般爬滿全身,象冰水般滲入到他每根血管裡。
他呆呆地看着溫如玉。
這個人,殺入到他的領地,卻在憐惜他的百姓。明明是個侵略者,卻彷彿從天而降的神靈。明明溫潤如玉,卻凌厲得無可匹敵。
他,究竟是什麼做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