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夫人,你先起來,這事我與明軒談。”宋錚聲音沉靜,沒有絲毫情緒。
唐琬看了看徐明軒,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徐明軒握住她的手,“琬兒,你先回去,我與小郎說。”
唐琬兒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宋錚,盈盈施了一個萬福,滿臉惶恐地出去了。
“明軒,我想我們談過這個問題。”宋錚呷了一口茶水,不緊不慢地說道。
徐明軒有些不好意思,“小郎,我……”
宋錚一擺手,“你要知道,按照我們手頭上知道的情況,唐家的案子,與令叔祖徐寅順脫了不幹系。你今天演這一出,是決定要向徐家出手了?”
徐明軒沉吟了一會兒,道,“不錯!小郎,我不但要扳倒徐寅順,還要將唐家的案子查得水落石出!”
“你應該知道,要扳倒徐寅順,雖然很難,倒不是沒希望做到。但要讓唐家的案子平反昭雪,幾無可能!”
“所以,我才請小郎幫忙。就算不能扳掉黃元度,也要讓唐家不再蒙冤。”
宋錚沉默下來。自己當年雖然也立誓將黃元度幹掉,但這如何能說得?唐家的案子,關鍵是那三十萬兩銀子的去處。據宋錚所知,那三十萬兩銀子用在了都衛軍當初的籌建上,如果追查這三十萬兩銀子,勢必要查到黃元度頭上。
“小郎,我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應該說這些。可這是琬兒心裡的一根刺,唐家一日不昭雪,琬兒心裡就不安。”
“那是當然。滅家大仇,誰能心安!這也不怪嫂夫人。”宋錚道,“不過,恐怕我們這兩年沒有把握辦成此事。我們還是太弱啊!”
“我也知道,我只是想給琬兒一點希望。”徐明軒無奈地道。
徐唐二人伉儷情深,宋錚也甚是羨慕。猶豫了一下,宋錚才道,“要唐家平反,必須隨着大局而動。首先要剝離黃元度與徐寅順的關係。現在那些與我們商貿行作對的人中,也包括徐家。黃元度既然支持我們,我們也算走出了第一步。下一步,你不是要將徐家打倒,而是設法接管徐家,讓徐寅順對徐家失去控制。將來時機成熟,我們才能將徐寅順扳倒。對付徐寅順一個人,跟對付徐家,完全是兩件事,我想你應該明白。”
徐明軒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宋錚接着道,“搬倒徐寅順後,才能說到爲唐家翻案的事,設法把唐家案子裡的二十萬兩銀子,全栽在徐寅順以及徐明肅身上。當然,這還要黃元度首肯,如此一來,唐家才能最終平反。完成這些,不是一朝一夕,希望嫂夫人有個心理準備。”
“小郎這麼一說,我心裡也透亮多了。你放心,琬兒說了,有生之年,能看到唐家昭雪,那就心滿意足了。”
“那就好。你也告訴嫂夫人,不用心急,隨着我們壯大,一切都會水到渠成的。”
徐明軒點了點頭,鄭重地道,“謝謝你,小郎!”
宋錚呵呵一笑,“你我兄弟,如何說出這種話來。好了,我走了!”
“那我派人送你,你也不安全。上次連家畫舫的事,我也聽說了。”徐明軒忙道。
“你放心吧!”宋錚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雖然不敢說功夫多好,但論起逃跑,天下還沒幾個人能勝得過我。走了!”
徐明軒還在猶豫,宋錚卻已起身,身子一閃,就到了院內,把徐明軒嚇了一跳。緊接着,就見宋錚到了牆根處,掏出魚腸劍,往牆上一插,身子縱起,轉眼就翻出了牆外。
徐明軒看得目瞪口呆,半晌過後,才喃喃道,“宋小郎,天下第一奇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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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錚溜到街上,在牆處將外面的長衫脫下,露出了裡面的一身黑衣。他把長衫扭成粗繩,紮在腰內,又從懷裡摸出一塊兒面巾,蒙在頭上。在來徐明軒處之前,宋錚已經打算好,要夜探蔣宅。
爲了王極的事兒,宋府全府禁足,直到宋錚會試完纔算好一些。不過,仍然謹小慎微。宋府的人出門,都有二黑、虎子或者石存寶等兩人陪伴左右,連宋珏去文院也不例外。莊園裡的蔡勇等人,宋錚更是抽調出來,輪流在宋府值守。那些禁軍親衛,也不時駐紮在宋府,弄得整座宋府緊張兮兮的。
長期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宋錚決定去蔣宅打探一下,蔣元,蔣魁到底是什麼意思。爲此,他還專門向厲紅娘尋問過蔣宅的地形。
藉着樹木的掩映,宋錚攀上了蔣家大宅的後牆。剛剛上去,宋錚就連忙穩住身子,輕輕匍匐下來,一點聲響也不敢發出來。
原因無它,而是院子裡站着六個青衣人,一身家丁打扮。
這六個人就靜靜地站在天井裡,一句話也不說,顯得十分肅殺。在他們不遠處,兩條大狗也趴在那裡,其中一條還向着宋錚的方向看了一眼。由於宋錚極爲小心,這纔沒被大狗發現。
宋錚皺了一下眉頭,這些人好像不是巡邏的,應該是在等什麼。他不禁向着前面的屋子看了看,只見屋子窗戶亮着,裡面隱隱有說話聲。但聲音極小,根本聽不真切。
這些人要幹什麼?宋錚有心下去,但看到那兩條大狗,還是打消了心思。要對付那兩條大狗,宋錚不是沒有辦法,但這勢必會驚動青衣人。
宋錚在牆上趴了一刻鐘,青衣人始終沒有動靜,宋錚考慮是不是放棄今天的行動。正在這時,前面那幢屋子的門打開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閃了出來。
這人身材高大,膀寬腰圓,顯得孔武有力,在他的臉側,還有一枚黑痣。只見他將手一揮,當先向着門口處走去。其他青衣人跟着,七個人毫無聲息,身子輕盈,一看就是功夫不俗。
宋錚一動不動看着這些人。很快,宋錚聽到了輕微的開門聲,又過了一會兒,這些人才從門裡閃出來,躥到了大街上,溜着牆根兒,從宋錚身下的牆邊走過,向東行去。
宋錚悄悄溜了下來,跟蹤下去。這些人既然如此小心,肯定要幹見不得人的事,宋錚決定去看看。
以宋錚的本事,這些人儘管謹慎萬分,卻根本沒發現有人跟蹤。
走了一會兒,這些人轉向南,鑽進了小巷。宋錚猶豫了一下,繼續向前,從另一條小巷上前。很快就到了秦淮河邊。等了一會兒,宋錚遠遠地看到,這羣人從巷子裡鑽出來,飛快地跑到了秦淮河邊,上了一條花船。
宋錚愣了一下,家丁集體泡妞,還真沒見過。旋即,宋錚醒悟,這些人肯定是借花船向別處去。於是,宋錚從腰上解下長衫,套在身上,恢復了書生打扮。接着,他從巷子裡出來,哼着小曲走在街上。
秦淮河邊十分繁華,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刻,各家妓館酒樓仍然燈火通明。沿河的街上雖然人不多,仍然不時有人從妓館酒樓進出。宋錚裝作醉熏熏的模樣,倒不惹人注目。
宋錚的眼睛緊盯着那條花船。花船不大,卻十分精緻。宋錚起初以爲是雨香樓的船,哪知那條船上的旗子上,飄着一個“殷”字,旁邊還繡着一個月牙。
怎麼會是水月坊的船?水月坊號稱江寧第一青樓,比雨香樓規模還大。蔣魁的人爲何會用水月坊的船?真讓人琢磨不透。
宋錚遠遠綴着,殷家畫舫很快飄到了秦淮河中心,遊蕩了一會兒後,畫舫便向南岸飄去。宋錚急忙穿過最近的儒州橋,貓到了橋下。
這時,只見殷家畫舫在距離儒州橋不遠處的岸邊停下,一個夥計模樣的人在船上向四周看了看,接着向後一招手,幾個人先後鑽了出來。這時,他們都換上了黑衣,一副夜行人打扮。每個人背上還鼓鼓囊囊,好像裝着什麼東西。
這些人飛快地跳下船,鑽到了一棵大樹下,集結起來。
等了一會兒,那羣黑衣人從樹下鑽出來,飛快地穿過南岸的街道,又鑽進了小巷子。宋錚也從橋下閃出身子,晃到黑衣人小時的小巷子前,哼着小曲鑽了進去,正好看見那羣黑衣人鑽進了小巷尾的一個門洞裡。
宋錚哼着小豔曲兒,一搖三晃穿過了小巷子。經過那個門洞時,宋錚偷偷瞥了一眼,只見那門裂着一條縫,隱隱有呼吸聲傳來,還不只一人。宋錚知道,這些人肯定都藏在門後面。他也不以爲意,依舊哼着小曲上前,來到了巷尾的街道上。
街道十分安靜,宋錚清晰地聽到身後不遠處,有人在低罵了一句,“媽的,原來是個醉鬼。”
“禁聲!”又一個人呵斥道,接着便再無聲息。
宋錚嘴角一翹,依舊哼着小曲鑽進了街對面的小巷子。走了幾十丈後,宋錚停了下來,在一個門洞裡將長衫解下,重新恢復到了夜行人裝束。接着,他回過頭,潛行到小巷口,密切注視着對面的動靜。他相信,這些人必有所圖。
查看了一下地形,宋錚眉頭又擰了起來。這個地方,距離王府不遠。距離宮城,也只有三四里的樣子。除了王府,周圍看不到什麼高宅大院。
已經到了亥時,街上十分安靜,看不到什麼行人。宋錚疑惑起來,這羣人到這裡來幹什麼?
等了將近半個時辰,街角忽然出現了燈光。仔細一看,只見當前的是兩個衙役,手裡挑着燈籠,燈籠上寫着一個“郭”字。衙役後面,是四名城衛軍士。軍後後面則是一輛馬車,馬車之後,仍然有十名城衛軍士跟着。
姓郭?還有城衛軍跟着?宋錚心思一轉,立即大驚,這羣黑衣人的目標,竟然是這一屆會試的主管官員,禮部侍郎郭興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