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送走完顏章宗,宋錚又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叢兄?怎麼是你?”看到叢戈,宋錚非常驚訝。去年殿試,叢戈中了進士,最後實授泗水知縣。泗水屬兗州。大齊各路下邊,實行縣、州並舉。一些小的州,下面沒有縣。而較大一點的州,則分出好幾個縣來,並設知縣管轄。泗水與奉符(泰安)、龔縣(寧陽)、萊蕪等並屬兗州。
“小郎,祝賀!祝賀!”叢戈拱手。他的臉上雖然笑着,眉宇間卻有一道陰雲。
“感謝叢兄厚意,來,上座。”宋錚打着招呼,自有人沏上茶來。
“叢兄,我記得你今年初,就要到泗水任上,怎麼?現在都到了二月中旬了,還沒有走嗎?”
“泗水我已經去過了,那裡距離歷城不遠,快馬一整天便能到。這不,歷城有事,所以便趕了回來。”
宋錚以爲對方是因爲自己的親事而來,然而,轉念一想,不對啊,叢戈新官上任,正是理順關係,開始着手工作的時候,應該不會爲自己就跑回來一趟。再說,自己也沒有通知他啊。
宋錚看了看叢戈的臉色,似乎愁色更濃了。宋錚也不好說破,只是說着一些閒話。
眼見叢戈越來越焦急,宋錚只好將左右摒去,“叢兄,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叢戈猶豫了一下,問道,“小郎可記得舍妹玉霜?”
宋錚點了點頭,“令妹秀外慧中,在下與她兩度相遇於五龍潭邊,自然記得。”
叢戈忽然站起身子,一禮到地,“小郎,請救救舍妹!”
宋錚嚇了一跳,連忙將叢戈扶起來,“叢兄,你我兄弟,你事就請說,何必行此大禮,宋某可真擔待不起啊!”
等將叢戈又安置在椅子上,他才說明了原委。原來,其父叢逵要將叢玉霜嫁給國公府的逄霆。
宋錚一愣,這叢逵是怎麼回事,這不是趕上賣閨女了嗎?兩年前,就與黃嵩勾勾搭搭,想把叢玉霜賣出去,而且還爲了黃嵩奔走,給完顏玉生北上造成了不小的麻煩。現在爲何這次又要將其嫁到國公府去?
“叢兄,國公爺德高望重,逄霆又是他的嫡孫,令妹要嫁過去,也是一件美事啊!”
叢戈氣惱道,“小郎,何必說這種風涼話。逄霆名聲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簡直是個爛柴貨,下流坯,我妹妹怎能嫁給他?”
宋錚想了想,問道,“叢兄,這次婚事是怎麼回事?是國公府來求親的?還是令尊早有此意?”
叢戈也不隱瞞,很快就詳細道來。其父叢逵原來就是國公逄通的老部下,在江寧城衛軍任職,後來被逄檜調到了山東路邊關。因着這層關係,叢逵與逄通來往頻繁。
叢逵本身不願意到山東路這邊來,現在,已經在山東路呆了幾年,他便開始謀求回京城江寧任職。然而,逄檜那裡他指望不上,只有依靠逄通。
今年過了春節,叢逵送叢戈到泗水任職後,接着南下。也不知與國公逄通怎麼商量的,回來後便宣佈要把叢玉霜嫁到國公府去。叢玉霜當年在江寧時,就聽過逄霆頑劣,不過當時大家年齡還小,倒不是特別厭惡。不過,自己的婚事,總是要關心的,她寫信告訴了叢戈。
叢戈去歲到江寧科考,與舊友相聚時,聽了不少逄霆的故事。知道逄霆惡名昭昭,僅次於頭號大惡棍黃嶽。不過,黃嶽已經開始幹正事了,逄霆已經榮升爲一號紈絝。雖然這廝被逄通弄進了城衛軍,還安排到了楊動身邊,但惡名仍在,仍然有不少狐朋狗友打着他的名聲作惡。
叢戈聽到相關傳聞,自然知道逄霆本性如何,現在聞聽妹妹要嫁給他,便火急火燎地從泗水趕回來。昨天夜裡剛進家門,便去找父親爭辯,卻被叢逵狠狠地訓了一頓。
叢戈昨天晚上想了一夜,也沒有好辦法。今天早上,他聽管家說起宋錚在歷城迎親,便跑了過來,想讓宋錚給他出個主意。
宋錚苦笑道,“叢兄,你這可真叫我難做了。你覺得我能在貴府說上話嗎?就算說上話,令尊又怎麼能聽我所言?”
叢戈也知道此事讓宋錚爲難,他這個親兒子還遞不上話去,何況是宋錚?再說本來宋錚與叢家也沒什麼交情,後面還牽扯到國公府,就更復雜了。
“小郎,難道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宋錚搖了搖頭,“這種事在下真的無能爲力。別說是我,就是當今聖上也不好管這種事啊!”
“那怎麼辦?”叢戈急得直搓手,“我不能眼看着妹妹往火坑裡跳啊。”
“叢兄也不必太過心急!”宋錚道,“那逄霆雖然原來做了一些荒唐事,但自從入軍後,被楊動收拾得不輕。這一年來我也見過他兩次,倒也改變了不少,如果再打磨一番,也不會太差。”
“真的嗎?”叢戈有些狐疑地看着宋錚。
宋錚笑道,“叢兄愛妹心切,我自然知道。這種事我是不會欺騙你的。當然,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與逄霆雖然打過交道,但畢竟不是太熟悉。如果叢兄真想了解,可以去問問楊動。楊動,你應該認識吧?”
叢戈點了點頭,還是有些心神不寧。
宋錚也沒有什麼辦法,此事他確實插不上手,也不好插手。從內心裡,他也不想與叢逵這種人發生什麼交集。
叢戈最終離去,情緒並不高。宋錚暗歎,這麼好一棵白菜,就要讓逄霆這頭豬給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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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宋錚誰也沒帶,就獨自出了門。嬙兒是新婦,宋錚不想讓她太過勞累。瑟兒和茗兒都陪着她,三個人說說笑笑,倒是十分快活。
從陸府西行不久,宋錚便到了齊州武院門口。再往前走,便是當初的四化客棧,這是他當年的戰鬥之地。如今,四化客棧早就煥然一新。
也許是因爲當初死了太多人,四化客棧被人們傳說帶着凶煞之氣,所以生意一般,成了一些行腳商和販夫走卒的歇息之地,難復舊日榮光。
宋錚搖了搖頭,順着武院西側的小路爬山而上,以他的腳力,不到兩盞茶的時間,便到了一幢道觀門口——三清觀!
三清觀香客不多,顯得冷冷清清的,也許是當年的大戰影響到這裡,院子裡有的地方已經長了草,顯得有些沒落。
“善福壽,可是要進香?”一個道僮迎上來,打了個稽首。道僮只有十三四歲,面孔也是新的。
宋錚點了點頭,“吾久聞三清觀之名,所以來獻點香油錢。”說罷,宋錚從懷裡掏出兩張銀票,弟了過去。
道僮接過來,頓時大驚,“施主這些錢,可都是給觀裡的?”
“怎麼?嫌少?”宋錚笑道。
“不,不。”小道僮連連擺手,“善福壽,快快請進,我去喚師父。”
宋錚點頭微笑,也不進香,直接去了偏殿。偏殿內收拾得倒也乾淨,正是他當年從大金回來時歇息之地,宋錚自是別有一番感慨。
正在欣賞着牆上的一幅水墨,門開了,一個黑麪豹眼的道士走了進來,行禮道,“貧道三清觀住持靈璣子,見過施主。”
宋錚微笑着轉過身來,“道長,一向可好!”
“小郎施主?”靈璣子眼前一亮。
跟在身後的小道僮也是一愣,“師傅,你認得這位施主?”
靈璣子一點頭,“這是師傅的好友,還不快去,沏茶來!”
小道僮連忙轉身出去。
重新落座後,靈璣子一抖佛塵,“小郎,你爲何來此?”
宋錚將別後的情景簡單說了一遍,靈璣子自然是感慨萬千。接着他也將全真教現在的情況大體講述了一下。
全真教目前已經在大金廣爲傳播,幾乎成爲了國教,穩穩壓過佛教一頭。但廣寧子非常有數,吸取了然的教訓,絕不參與政事,而且一直堅守在十方院,並沒有去中都。
完顏玉生對全真教沒有什麼興趣,但因爲了然的原因,對佛教看不順眼。相比之下,全真教有完顏璟的支持,很快便發揚光大了。完顏璟是完顏玉生大哥之子,一心向教,完顏玉生對他也很放心,每年都賞賜不少錢財。
在大齊這邊,全真教卻受到了一些傾軋。特別是理教院設立以來,在滌非的主持下清查教產,全真教也受到了影響。然而,全真教本來就講求苦修,自宋錚見過長春子丘處機後,雖然有些改變,但總歸比佛教寺院要窮得多。總的來說,全真教在大齊這邊發展不大。
兩人聊了一會兒,靈璣子道,“小郎大婚,貧道沒親往祝賀,已是不該。今日又勞你捐獻銀兩,真是過意不去。”
宋錚看了看他的道袍,還打着補丁,不由得搖了搖頭,“道長,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實際上,我這次來,是有求於道長。”
“哦,小郎儘管說來。”
“我想去一次嵩山,不知道長可事先通稟一下。”
靈璣子一愣,“小郎,你是要去太虛觀拜會掌教?”
宋錚點了點頭,“當年吾與長春子相約,準備正元九年二月初二,與長真諸子會於常道觀,然吾俗事纏身,未能與會,深以爲憾。故藉此北上完婚之機,去太虛觀拜會長真子。然這次時間也頗爲緊迫,故請道長先派人去知會一下貴掌教。吾當於二月二十前後,前往拜會。”
靈璣子點頭道,“這個不難,我親自去跑一趟。另外,長春真人的常道觀,也距離歷城不遠。屆時也請他與會。”
宋錚點了點頭,“那就有勞道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