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管事猶豫間,貨船已經靠了上來。全管事不由自主地向着東面一看,立時嚇了一跳,剛纔光顧了與蔡勇打交道,竟然沒發現紀家貨船已經出現在視野裡,也許只需一刻多鐘,船就能靠過來。
“不行,快走!快走!紀家的船來了!”全管事急得連旗子也亂擺起來,根本不再是什麼旗語,另一隻手也舉着,作出轟趕的姿勢。
可惜,已經晚了,蔡勇已經指揮着船貼在碼頭上。全管事頓時冒火,就要衝過去,卻見蔡勇一個箭步跨到碼頭上,笑呵呵地道,“全管事,一會兒就完,你多擔待一下。”
說着話,蔡勇飛快地迎到全管事身邊,從懷裡摸出一張銀票,塞了過去。銀票上的圖案全管事非常熟悉,正是二十兩銀子。
“這批貨要得急,你多擔待一下。”蔡勇又拱起了手,連連作揖。
這時,幾個船工也麻利地跳下來,將纜繩的的拴在碼頭的石樁上。還有幾個則將鐵錨拋下,將船固定的死死的。至於蔡勇所帶的那些宋府護衛,則在碼頭邊碼了兩層木板,方便上下船。
事已至此,全管事已經無法了。他又看了一眼東邊,一臉不情願地道,“你們要快點,耽誤了軍軍鹽誰也吃罪不起。”
蔡勇撇了撇嘴,有點不屑地道,“至於這麼嚴重嗎?雖說紀家供的是軍貨,可那也是個買賣。爲何偏要讓着他們?看他們這個架勢,還以爲自己是漕運水軍呢!”
“噓!話可不能亂說。”全管事的臉上,卻是一副深有同感的樣子。
“切!”蔡勇翹了一下嘴角,接着低聲道,“聽說這紀家的船停靠,一個銅子也不用交?”
“那是,人家可是……”全管事忽然停住,轉口道,“不聊了,你還是快點卸貨吧。”
蔡勇似乎不大願意放棄這個與全管事拉近關係的好機會,又低聲道,“我就是看不慣他們耀武揚威的樣子,拽得跟什麼似的。上次我看到紀家的船對你吆五喝六的,真讓人氣不過。那上面管事的,不過是個紀家的下人,咋就那麼兇!”
“誰讓人家是紀家來着,咱們惹不起!”全管事臉上一窘。也是,凡是在這個碼頭卸貨的,哪個不敬着他,只有那幾個大家族的人,鼻孔朝天。
“唉,也是!咱不也是替人家幹活的嘛,就該受人欺負。”蔡勇把全管事的火燎得差不多了,又換了一種口氣。不過,這句話更讓全管事對紀家不滿了,他媽的,我憑什麼受他欺負啊?
“好了,好了,誰也不比誰多個腦袋,卸貨吧!”全管事不耐煩地擺手道。
“那好,改天請全大哥喝酒。你在這碼頭上空站了一天,也夠累的,恐怕連撒泡尿的工夫也沒有。你不是也沒想到,他們這個時候到嗎?”蔡勇不但稱兄道弟,還給全管事送上藉口,讓他一會兒跟紀家的人有個說辭。
全管事果然眼睛一亮,附和道,“就是,原來他們可沒來得這麼晚過。一般下午未時就到了。”他自然不知道,紀家的船隻所以到的晚,是因爲陸弘在丹徒耽誤了一個多時辰,再加上這兩天的西北風比較大,紀家的船比以往慢了又將近一個時辰。如此以來,本應該未時就到的船,拖延到了酉時。
“好,全大哥,那我去忙了。”蔡勇笑呵呵地點了點頭,還拍了拍全管事的肩膀,這才安排人卸貨。
“嗯,去吧。剛纔讓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憋得慌,先去出個恭。”說着,全管事竟然轉身,向着碼頭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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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蔡勇指揮着手下的宋府護衛,慢騰騰地將第一批貨卸下來的時候,紀家的船已經到了。一名紀家的護衛還未下船,就開始大喊,“你們怎麼回事?不知道這是紀家要用的碼頭嗎?”
蔡勇等人自然不理他,任他叫喚得再兇,還是照舊往下擡麻袋。一個個還裝出很吃力的樣子,走得奇慢無比。
此時,全管事則躲得老遠,已經跑到了一羣苦勞力後面,藏起了身子。這羣苦勞力正是二黑等人,他們已經在這裡呆了一個多月,憑着拳頭硬,成了一號碼頭上一羣苦勞力的頭頭。眼下,他們也和其他苦勞力一般,在碼頭後面站着等活。全管事與他也算熟悉,鑽到他們中間,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同時偷眼瞅着紀家貨船上的動靜。
紀家貨船上喊話的那名護衛大概是個護衛長,平時仗着紀家的牌子飛揚跋扈慣了,現在見蔡勇等人一點反應也沒有,當即大怒,船還未停穩,就一下子躥了上來,緊走幾步,一把揪住正在幫着擡貨的蔡勇,怒喝道,“你耳朵塞驢毛了?老子給你說話你聽不見?”
蔡勇肩膀一抖,將其甩開,悶聲悶氣地道,“我只管卸貨,別的啥也不知道。”
“你他媽的找死,我……”護衛長正要發火,忽然聽到自己的船上傳來咳嗽聲。他回頭一看,只見郭永琰郭爺,正披着厚厚的大氅,走出了船艙。
“怎麼回事?”郭永琰臘黃的臉陰着,努力作出威武的樣子。可惜,受了一番折騰的他,渾身仍然在抖着,若不是有護衛攙扶着,恐怕會倒在船上。
“郭爺,咱們的碼頭讓人佔了,我問這廝,這廝說他啥也不知道。”護衛長一副很氣憤的樣子,像是祖墳被人家刨了一般。
郭永琰皺了一下眉頭,見對面的船上的旗子上,繡着一個“管”字。不由得心裡默唸了一下,好像不記得有這麼一家商號。看來是剛入行的,不懂規矩。不過,郭永琰又一尋思,不對勁兒啊,管家貨船不懂規矩,那碼頭上管事的不懂嗎?碼頭上應該早就接到通知,今天的一號碼頭不準別的船用啊。
紀用擡眼在碼頭上掃了一眼,沒看見有管事的在,越發感覺蹊蹺。再看一眼蔡勇等人,見他們都已經放下了手頭上的貨,站在碼頭上,恨恨地看着紀家貨船上的人。
郭永琰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剛纔的話自己可都聽見了,自己船上的護衛罵罵咧咧,還要打人,也難怪人家不樂意了。要不是紀家的牌子硬,說不定人家就會動手幹起來了。
略一猶豫後,郭永琰便吩咐道,“把我架下去。”
旋即,兩個護衛把他像擡死狗一般,拎到了碼頭上。那名護衛長見狀,趕緊迎上去,躬身叫了一聲“郭爺”。
郭永琰沒理他,而是努力向前走了幾步。就是這幾步,讓郭永琰腳下發虛,一個趔趄,差點又摔倒,被兩個護衛架住。
終於到了蔡勇身邊,郭永琰努力作出一副笑模樣,“小兄弟,下面的人不懂規矩,對不住啊。”
蔡勇哼了一聲,沒有言語。
郭永琰能在紀家混到現在,自然也有一身玲瓏本事,他又笑了笑,“小兄弟,我問一下,你見到這裡的管事了嗎?”
“沒看見!”蔡勇依舊冷冰冰的。
郭永琰脾氣再好,也不由得一陣怒氣涌上心頭。不等他說話,那名護衛長又衝上來,衝着蔡勇罵道,“你他媽的怎麼跟郭爺說話呢?找死是不是?”
“狗肏的你罵誰呢?還沒完沒了?俺忍你這麼久,早就看你不順眼了!”蔡勇瞪大了眼睛,大聲罵道。他這一開罵,其他宋府的人自然不甘落後,紛紛上前一擁,就要開打。
蔡勇等人當初可是從城衛軍裡挑選出來的,一個個膀大腰圓,孔武有力,比起那些紀家護衛來還要高上些,八九個人一齊上前擁,那氣勢果然兇悍無匹。
那名護衛長嚇得後退兩步,才穩住身子。再看郭永琰和那兩個護衛,被蔡勇等人半包圍着,變成
“孤軍”。護衛長臉上掛不住了,一把抽出隨身攜帶的刀,色厲內荏地喊道,“想動手?媽的,我看你們誰敢?我們運的可是軍鹽!”
蔡勇卻是不懼,把頭一伸,“來,往你爺爺這裡砍,不砍你就是孫子!還能的你?運軍鹽怎麼了?那你也不能隨便罵人!你們紀家就是這麼欺負人的?合着這碼頭是你們紀家的?整個江寧的地盤都是你們紀家的?”
“就是我們紀家的,怎麼了?不服氣啊!”護衛長大喊着,還擺了擺手中的刀,爲自己壯膽。
這一會兒功夫,紀家貨船上的護衛都下來了,都拔出兵刃來,反把蔡勇等人包圍起來。
“行,你們牛!敢說整個江寧是你們紀家的,有本事你金鑾殿上這麼說啊?還拿着刀,嚇唬咱平頭百姓,你們紀家要造反啊!”
造反?紀家的人都嚇了一跳。那名護衛長也是一哆嗦,剛纔他爭一時意氣,被蔡勇一激,不小心說錯了話。造反的帽子要是扣下來,他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都把兵器收起來,要幹什麼?”郭永琰儘管頭暈眼花,還是挺了挺腰,狠狠地瞪了那名護衛長一眼。
護衛們都被那句“造反”嚇住了,忙不迭地收起了兵器。
就在這時,全管事一路小跑地上來,邊跑邊喊,“幹什麼?幹什麼?怎麼回事?”剛纔這廝身躲在二黑等人身後看熱鬧,還打算讓蔡勇這個愣頭青去碰碰紀家。可一看紀家的人居然拔了刀,蔡勇連“造反”兩個字都喊出來了,全管事頓時嚇毛了爪,匆匆趕了上來。
“全管事,我問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家的船爲何會在這裡卸貨?你們沒接到我們的通知?你是幹什麼吃的?”
郭永琰憋了一肚子火,現在終於發泄出來,劈頭蓋臉衝着全管事就呵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