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錚出江寧城西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天清月朗，微風清拂，蟲鳴聲聲。離開喧囂的城郭，四周一派靜謐。宋錚嘴角微翹，不疾不徐地在路上騎行。
要動紀家這樣的龐然大物，肯定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協調各方面的力量，找準機會一齊發力，才能成功。萬一準備不妥當，就會打虎不成反被咬。
對於宋錚來說，最主要的就是取得小皇帝的支持。這一點已經不成問題。紀家要碰商貿行，也相當於斷了小皇帝的一條財路。更另小皇帝生氣的是，他已經將此認定是紀家對自己權威的挑戰。既然如此，早就心存不滿的小皇帝也不客氣，不但完全贊同宋錚的方案，還主動提出，逄檜那邊，由自己去做工作。
逄檜這些日子稱病，沒有臨朝。小皇帝有心藉着探望之名，摸摸自己這個皇叔的虛實。事實上，小皇帝現在雖然還對逄檜勢力過大而憂心，卻比原來的時候好多。原因就是逄檜的身體狀況出了問題，再加上逄檜無子，小皇帝已經不再那麼擔心皇位不保。
結合新近的邸報，宋錚將整個朝局細細梳理了一遍，又仔細考慮了對付紀家和徐家的計劃。一炷香後，他回到了莊園內。
“錚哥，你可算回來了！”小貝急急地迎出來。谷正傑和石存寶也跑出屋子，眼巴巴地看着宋錚。
“宮裡有點事，耽誤了。”宋錚一邊往屋走，一邊問道，“怎麼樣，明軒那邊證實了嗎？”
“多虧聽錚哥的話，跑到江寧城一趟。”小貝道，“這上面的筆跡不是徐明肅的。”
“不是？”宋錚詫異地停下了腳步。他讓貝樂業找徐明軒證實字跡，純粹是一種謹慎。事實上，他也幾乎相信了小貝所說的話，認爲餘福遇到的那個青年人就是徐明肅。現在聞聽不是，不由得一愣，那豈不意味着抓不到對方的把柄了？
“不是。不過，那個青年名叫史林，倒也是和徐明肅大有關係。”
“史林？徐明肅的表兄？”宋錚露出恍然之色。
“錚哥知道此人？”小貝驚訝地問道。
“我聽說過此人。”宋錚點了點頭。徐明軒曾經給他說起過史林這個人，此人是徐明肅的表兄。據徐明軒所說，徐明肅看中了他的妹子菊英，竟然慫恿其祖徐寅順，將菊英嫁給史林。徐明肅此人好淫，幹了不少逼良爲娼的事，不過，都是背地裡乾的，做得很隱蔽。他爲人謹慎，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兒，都是史林替他出面的。
徐明肅自認爲神不知鬼不覺，卻難以瞞得過徐明軒。徐明軒甚至知道，徐明肅與史林曾多次共御一女，或者多人混雜，極盡荒淫之能事。偏偏徐明肅爲人精明，善於在徐寅順面前扮乖，所以極得徐寅順信任，而徐明肅在背後也沒少幹對付徐明軒父子的事。
正因如此，論起對徐家人的恨意，徐明軒最恨的就是徐明肅，至於充當狗腿子的史林，更是沒有好感了。
“史林外形長得與徐明肅挺像的，所以，餘福一說，我還以爲是徐明肅乾的。”小貝嘆了口氣道，“字跡不是徐明肅的，我們就不好辦了。”
宋錚輕輕皺了一下眉頭，舉步走進屋內。小貝、大寶和谷正傑都跟了進來。
小貝接着解釋道，“我問過明軒公子，那史林不過是個狗腿子。就算我們抓住了他，徐家的人完全可以丟車保帥。”
“丟車保帥？哼哼，就怕他們這個車丟不起！”宋錚冷笑了兩聲。史林既然跟隨徐明肅多年，肯定知曉許多不爲人知的隱秘。宋錚相信，徐明肅派史林出來處理餘福的事兒，確是謹慎之舉。不過，即便是抓住史林，徐家同樣承受不起。
在宋錚原來的計劃中，原本想敲山鎮虎。以紙條的事兒作文章，逼着徐家暫時不要趟紀家這趟渾水，先將徐家與紀家分開。如此以來，紀家的雙管齊下之計，就先失一着。現在，既然證實紙條非徐明肅親寫，那原本的打算就不能作數了。只有將史林拿住，逼問出一些東西來，才能威脅到徐家。
又尋思了一會兒，宋錚道，“小貝，這事兒你和呂春先不用管了，交給明軒去辦吧。你讓呂春鏢局抽出十個人來，讓正傑帶着去，聽從明軒指揮。”
“我去？”谷正傑眼睛一亮。
“不錯。現在就去，連夜進城，去找徐明軒。讓他今夜動手，一定要抓住這個史林，連夜審問，要把他肚子裡的東西全都掏出來，不管和商貿行有沒有關，全都要吐出來。”
谷正傑皺眉道，“現在進城的話，恐怕不太可能，城門這個時間應該關了，除非有關防，不然的話進不去。其二，就算徐公子出面，不一定就能抓住史林。”
宋錚笑道，“正傑，你錯了。進城的事，一點兒也不叫事。我一會兒給你寫個紙條，你去禁軍營地，直接說是奉我的命令，找震字營親兵隊長秦山。今夜震字營值守，你讓他帶你進城。至於明軒那邊，你更不用擔心。明軒既然同徐家勢同水火，哪會不注意大仇人的行蹤？如果我所料不差，史林也好，徐明肅也罷，明軒都盯着呢。”
宋錚的話是有根據的。徐明軒爲了替自己這一脈爭口氣，對徐明肅、徐明舉及其他徐家重要人物都非常關注。他自己也憑藉着不俗的經濟實力，拉攏了不少好手。在他手底下，頗有幾個功夫不錯的人。宋錚雖然知道這些，卻從來沒有問過。畢竟，他和明軒關係雖然極好，但涉及的這種私事，他還是不方便多問的。
既然徐明軒手底下有人，爲何宋錚還要再給谷正傑配上十個人帶過去呢？這是因爲宋錚考慮到，這種事徐明軒暗地主持即可，至於出面抓捕的事兒，應該由谷正傑他們完成。這樣可以避免徐明軒出頭露面，與史林單獨對上，從而留出餘地。
宋錚辦事向來周祥，他又尋思了一會兒，接着道，“爲了預防萬一，如果明軒那邊打探不到消息，那你就去風竹苑那邊，去找茗兒，她應該能想到辦法。”
“茗兒？”谷正傑愣了一下。
宋錚沒有作解釋，只是道，“我是說在明軒查不到史林所在的情況下，你再去找茗兒。如果能查到，那自然不用。”
宋錚的打算是，如果徐明軒找不到史林，就讓茗兒立即去找厲紅娘，由皇城司來查找史林的消息。畢竟，按照餘福與對方的約定，今天晚上餘福就要行動，而明天徐家就會安排客商來商貿行提貨。安排這些，時間上還是很緊張的。
谷正傑雖然不知道茗兒是皇城司的一員，不過，見宋錚如此篤定，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嘿嘿一笑，“既然小郎有數，那就行，我進城後聽明軒吩咐就是了。”說到這裡，他還得意地看了一眼石存寶。
“錚哥，那我呢？我幹啥？”石存寶連忙問道。
“你跟着我就行，庫房這邊也有事兒要忙活。”宋錚說罷，便讓小貝磨墨，寫了兩張紙條。一張是給秦軍，囑其子夜時分將自己的幾名家丁帶進城裡去。第二張則是給茗兒，上面只寫了兩個字，“找人”。
將兩張紙條交給谷正傑，又衆懷裡摸出一塊箭形的金符來，“你見到秦山後，就把這枚震字營統領金符交給他。告訴他我今夜不能值守，由他暫代我指揮震字營，一切聽從乾字營的堯統領招呼。”
谷正傑儘管頭一次見到禁軍金符，卻沒有細看，單手一翻便裝進懷裡。宋錚看了暗暗點頭，谷正傑不愧出身猛將之家，行事頗有軍人作風。要是換了石存寶，一定會裡裡外外把金符看個透徹，再尋東問西的。
“好了，我們一起走吧。正傑先跟我們到庫房那邊，讓呂春給你抽十個人帶走。”
隨着宋錚一聲吩咐，幾個人一同出門，向着庫房那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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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谷正傑帶領十名好手離開，呂春有些擔心地道，“小郎，你讓徐公子主持抓史林，不會有什麼問題吧？”他對徐明軒與徐家的事不太清楚，所以有此一問。
“這一點你放心就好了。”宋錚笑道，“兄弟如寇仇，此之謂也。”
呂春會心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問。兄弟成寇仇，本就是可悲可嘆之事。呂春只要知道徐明軒不會“循私”，那就夠了。
“不過，這件事明天還需你再周旋一二。”宋錚接着道，“徐家支使的客商，明天一早就會提貨，你想法拖延一段時間。明軒那邊得手後，會飛快派人來通知我們，我們再給他們放貨。不然的話，一旦他們察覺餘福沒在香料裡作假，定會警惕。要再抓史林，可就難了。”
“這個倒不難辦。我明天借清點倉庫爲名，先拖上一個時辰，然後再借口人手不足，慢點出貨。估計拖一個上午不成問題。”
“嗯，這個時間應該夠了。”宋錚應道。如果從今晚到明天中午，徐明軒還抓不住史林的話，那就太笨了一些。當然，宋錚只所以信心十足，是因爲他推想，小貝今天中午找到徐明軒時，徐明軒恐怕就立即着手查史林了。也就是說，從今天中午開始，徐明軒應該就已經動手找了。如此算來，是一天一夜的時間，應該足夠用了。
“小郎把史林的事交給明軒公子，我自然放心。只是張二棍他們這一頭，今晚恐怕不會太平。那個姓姜的，今天晚上可沒有出去。”
“當然不會太平了，”宋錚笑道，“要是太平了，我不就白在這裡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