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宋錚照例早早起牀,由於身體素質大好,個頭也彷彿長高了一些,宋錚便把最輕的沙綁腿綁上,開始向西山跑去。每條腿上多了一斤多的東西,果然不一樣,宋錚跑得特別吃力,不過,他還是咬着牙堅持下來,爬上了西山腰,在大石上練起了太極拳和小曳直拳。
在回來的路上,宋錚又碰到了宋家莊二怪之首的鄭老頭,他依舊嘴裡唸唸有詞,蹣跚着向西山行去。在鄭老頭經過身邊的時候,宋錚隱約聽到了一句“日出西山蛇影照”,不禁又暗暗好笑,這一句比“三狗進去沒水操”還不如,根本講不通嘛,人們都說“日落西山”,哪有日出西山的道理。宋錚也沒有理會,慢慢地跑回家。
早晨的時候,宋老爺子已經命長工們把鐵棍挖了出來,並把上面的鐵繡磨了下去。鐵棍是有了,可那些棍法宋老爺子卻沒想起幾式。 宋老爺子昨天尋思了一晚上,還拿炕頭的笤帚比劃了半天,纔想起六七個招式,那二十四路金剛棍怎麼也想不全。宋老爺子小曳直拳一直打,可這棍法卻足足荒廢了四十年。也不是老爺子記性不好,任何人想把四十年前的東西拾起來都不容易。前世的儒盜算是標準的大學生出身吧,你讓他做做哪怕是初中的數學題試試,估計啥是弦切角、中位線都忘了。所以,老爺子昨晚極爲懊惱,對吳氏哼哼嘰嘰的求歡聲也聽而不聞。
由於沒想起幾個招式,宋老也不敢把鐵棍拿出來顯擺,怕破壞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吃早飯的時候,宋錚見老爺子精神不濟,以爲是昨天落了老爺子的面子,所以也不敢多說話,只是殷勤地給老爺子盛飯。宋老爺子見孫子如此懂事,自己卻連當年成名的棍法也無法教,便更加鬱悶了。老爺子吃了飯便鑽進屋子,繼續拿着笤帚琢磨棍法。
宋錚和家裡人打了聲招呼,便出了門,直奔西山而去。因爲不知道路況如何,所以宋錚也沒有帶沙綁腿,渾身輕鬆地走上了山路。由於常年行走,山路上倒還平整,稍險的地方還被人鑿了臺階,所以攀登起來並不吃力。宋錚一邊欣賞着風景,一邊慢慢地向上爬,感覺像是旅遊一般。
快要到山脊頂的時候,宋錚又看到了衣衫襤褸的鄭老頭。他正坐在山路正中,低着頭,花白的頭髮被山風吹起,零亂地在空中飛舞着。袍子上已經破了好幾個洞,露出黑瘦乾枯的皮膚。
這鄭老頭一大早爬山,到現在也沒有走到山脊頂。看到鄭老頭的樣子,宋錚不禁起了惻隱之心,他走上前去,輕聲地呼喚着:“鄭爺爺,鄭爺爺。”宋錚喊了好幾聲,鄭老頭彷彿驚醒一般擡起頭,渾濁的目光看着宋錚,一臉茫然的樣子。
宋錚道:“鄭爺爺,山上風大,我扶你回去吧。”說着,便要去攙扶鄭老頭。鄭老頭扭了一下肩,躲開宋錚,然後緩緩地擡起手,回身指着上面的山路,用模糊不清的聲音道:“山……馬陵湖。”
宋錚看到,鄭老頭乾瘦的手掌已經磨破了,卻依舊非常堅定地指着西方。宋錚不禁嘆了口氣,輕聲道:“鄭爺爺,你是不是想過山啊,去馬陵湖?”
鄭老頭點了點頭。宋錚雖然不知道鄭老頭爲什麼要去馬陵湖,卻明白這是老頭的一個心願。 好吧,我就做一回好人。於是,宋錚說道:“鄭爺爺,我扶你。”說着便用力地架起鄭老頭,慢慢地轉過身,向上爬去。也多虧宋錚身體素質大好,不然的話,即便鄭老頭只有七八十斤,宋錚還是架不起來。
鄭老頭也不說什麼感激的話,只是低着頭,用力地向上爬着。嘴裡還唸叨着幾句四六不通的詩,這一次宋錚聽清楚了,是:“八月十二湖光好,日出西山蛇影照,穿楊神箭破龜甲,三狗進去沒水操。”
對於這幾句亂七八糟的詩,宋錚沒有理會,這廝正瞎琢磨另一件事:在後世,扶老婆婆過馬路,可是小學生作文的必寫題目,也是有爲青年求上進的一個重要表現。偉大的周星星就說過,“除暴安良是我們做市民的責任,而行善積德也是我本身的興趣,所以扶老太太過馬路我每星期都做一次,星期天和公休日還要多做三四次。”可惜的是,這次扶鄭老頭走山路,沒有人看見,更不會有人給宋家寫表揚信。
一老一少費力地爬着,幾乎一步一踉蹌,費了好大勁才蹬上山脊頂。瘦弱的宋小公子和鄭老頭一起,氣喘吁吁地坐在了山路上。
不過,宋錚沒有來得及悲嘆,因爲他終於看到了明淨美麗的馬陵湖。它靜靜地躺在山林的懷抱中,猶如母親臂彎的嬰兒。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把巨大的西山山脈的陰影投射在湖中,宛如盤旋在湖側的巨龍,顯得的湖水更加明亮。清澈的湖水映照着天空,幾朵白雲彷彿沉到了湖底,更顯天空的湛藍。幾隻嬉戲的飛鳥,不時地掠過湖水,劃破如鏡的湖面,蕩起層層漣漪。湖的另一邊,也是低矮的小山。而在極遠處,一座雄偉的高山立在那裡,山峰隱藏在雲霧中。宋錚知道,那便是五垛山了。
美景當前,宋錚不禁沉醉了,連鄭老頭模糊的咿呀聲也沒有聽到。
正當宋錚盡情欣賞美景的時候,有四個人騎着馬從南側而來,順着平坦的湖岸緩緩地行進着。宋錚遠遠地望去,前面好像是一個白衣公子,一個黑衣老者,還有兩個下人樣子的人跟在身後。這四個人一邊走,一邊打量着湖水和西山,慢慢地向沿着湖邊向北行去。
欣賞了一會美景,宋錚望着通往馬陵湖的山路,不禁苦笑起來。上山容易下山難,山路儘管並不陡峭,但以宋錚的小體格,如果扶着鄭老頭的話,很可能會一齊滾下去。就算能下去,宋錚也沒把握能扶着鄭老頭再爬回來。惟今之際,只有多歇一會,等恢復了力氣,再和鄭老頭慢慢地從東側下山回村。
過了一會,宋錚感覺恢復得差不多了,便對鄭老頭說:“鄭爺爺,咱們回去吧,我扶你。”誰知鄭老頭彷彿沒聽到一般,推開宋錚的手,執意地坐在那裡,兩眼呆呆地望着山下的馬陵湖。宋錚不忍心把鄭老頭一個人扔在這裡,也只有席地而坐,繼續欣賞着美景。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那四個人回來了,在右前方的湖邊停了下來。幾個人都下了馬,那個白衣公子一邊指着最高的西山頭,對黑衣老者說着什麼。黑衣老者點了點頭,對着兩個下人吩咐了幾句,那兩個人便脫了衣服,赤條條地跳進了湖中。
宋錚感覺有些奇怪,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何況現在也就剛剛到了巳時正點,湖水也沒曬熱,這兩個人爲什麼下去洗澡呢?
在宋錚疑惑間,那兩個人相隔兩丈遠,向湖中游去,大約遊了四五十米,在西山頭的湖中陰影處,紮了下去。
這時候,宋錚身邊的鄭老頭忽然發出呀的一聲。宋錚看到,鄭老頭掙扎着起來,就要向山下衝去,卻被崎嶇不平的山石拌倒,一下子摔倒在山路上,暈了過去。
宋錚連忙上前,將鄭老翻過身來,一邊呼喚鄭爺爺,一邊將手指伸到鄭老頭鼻下。感覺到鄭老頭有呼吸,宋錚鬆了一口氣。他慢慢地將鄭老頭拖起,讓他斜倚到路邊的一塊大石邊。
山下的白衣公子和黑衣老者距離這裡頗遠,再加上兩人正緊張地盯着湖面,所以沒有注意到宋錚這邊的情況。
過了片刻,那兩個人從湖中上來,向白衣公子說着什麼,不久,四個人便騎馬離去。
這些人在幹什麼?難道水裡有什麼東西?宋錚非常不解。
又過了一會,鄭老頭醒轉過來。宋錚注意到,鄭老頭的眼睛雖然渾濁,卻多了一絲精光。宋錚輕輕地喊了一句:“鄭爺爺,你沒事了吧。”
鄭老頭向山下望了望,轉過頭來問道:“你是誰?”不但臉色陰沉,聲音裡還帶着幾分威嚴。
宋錚一愣,接着欣喜地道:“鄭爺爺,你好了?”說着,宋錚用手指在自己腦袋上方劃了兩圈。
鄭老頭依然面無表情地問道:“你是誰?”
宋錚道:“鄭爺爺,我叫宋錚,我爺爺叫宋湜。”
“宋湜?”鄭老頭頓了一下,仔細思索了片刻,道:“原來是那個小傢伙。”宋錚聽了暴汗,自己的爺爺,到了鄭老頭這裡竟然成了小傢伙。
這時,鄭老頭好像完全清醒過來,說道:“我想起來了,我剛纔上山,爬不動了,是你扶着我上來的。”
宋錚點了點頭道:“鄭爺爺,你這麼大年齡了,就別爬山了,太危險。”
鄭老頭臉色緩和了一些,點了點頭,然後問道:“你怎麼會上山啊?剛纔山下的那些人呢?”
宋錚道:“我自己出來玩,想到馬陵湖邊看看。正好碰上你。剛纔那幾個人騎馬向南走了。”接着,宋錚便把剛纔看到的情景又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