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獲悉其女被俘,大怒欲癲,立領兵北上,與王辯駁。至黎鎮,被一人所截,告知秘辛……將軍乃往之。其時,慕容近衛已近王城,四王率軍至京畿壓陣,兩軍蓄勢待發……後未幾,慕容乃還。
衆不解其故。
——《南郡將軍志*慕容世家*恆紀》
望斷流年薄嘆,嬌子佳人墜囹圄。
樑盟在朝堂上,聽着衆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語的進言,心裡焦急不已,雖然他早已預見了自己禁錮慕容婉瑩就會讓慕容恆有所行動,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慕容恆的近衛隊會來的那麼快。
今早的朝上,京城拱衛軍來報說,在京畿周邊已經發現有疑似正規軍模樣的士兵兩兩三三的徘徊,似乎在勘察什麼,這讓朝堂上很是不安。
大臣們嘴上不說,但是心裡都是有怨念的,從當初樑盟要砍了慕容婉瑩開始,他們就覺得不可思議,如果樑盟不希望看到慕容家和上官影勾結的話,大可以直接拒絕這樁親事,何必要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這時候有人建議樑盟做好兩重準備,一是矛盾激化,和慕容恆刀兵相見不可避免,二是他不挑明,我不明說,就這麼耗着,反正他女兒在鵲央宮裡,想他也不會貿然行動。
話是這麼說,但兵已臨城下,樑盟權衡之後,對樑楓說的這個建議感覺很中肯,於是點派了秦簡領着羽林禁軍去守在京畿附近,布扎防線,以備萬一。
都安排妥當之後,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轉頭問上官影,“喬愛卿已有幾日未曾上殿了吧?”
“回陛下,少傅卿病體違和,尚在休養。”
“孤記得她稱病已經有些時候了。”聽到樑盟的弦外之音,上官影急忙附和說道,“是呀,如此下去,是要耽誤幾位殿下的課程,實在是有些不妥。”
“唔,這倒是。”
“呵呵,陛下也要寬恕少傅大人才對,畢竟她不是咱們南郡本土人,有些不適應氣候也是難免。”上官影說得挺隨意,可聽者卻是有心。
有大臣便嗅到了她的意圖,趁機進言,“喬言久久託疾不出,實在是有負皇恩浩蕩。”
樑盟皺皺眉,他一句話又是引起一樁事情來,說實話,他是欣賞喬言的,但是喬言總不上殿也不給樑待他們講書也是實情。
“啓稟陛下,”有人出列奏道,樑盟看去,正是老臣路德。
“喬大人已經囑託老臣暫時照看幾位殿下的課業,陛下同娘娘請勿憂慮。”路德恭恭敬敬的說。
樑盟抓着這個機會問道,“依路大人看,桔兒她們可有進步?”
“幾位殿下天資聰慧,從前已是有些基礎,這段時日有少傅卿喬大人親自調教,更是有了不小的收穫,九殿下知書能辨,最近還迷上了排兵佈陣,說起兵理陣法來也是讓老臣深感佩服。”
上官影看他一眼,面沉似水。
他這番話說得既擺出了自己的功勞,更是體現出喬言的本事,還真是厲害。
“路大人如此說,孤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愛卿要和少傅一起將這幾個孩子好好教導啊。”
下朝的時候,樑筠忽然被樑盛拉住,低低的說道:“二哥,今天有陌生人往憩然居去了。”
***
這個敏感的時候,當然是局中人才會上門來找她。
幾個陌生男人來到憩然居的時候,喬言正在鏡湖邊上喝茶。因爲前幾天瓊香丸的緣故,她除了和幾位王爺賞梅飲酒之外,就一概拒絕見任何訪客。
或許是因爲慕容婉瑩的緣故,這幾天來看望她的人絡繹不絕。以江岐和周平爲首,帶着幾個同期的學士一起過來探望她,另外連同太子妃的相邀也一併拒絕。
這會兒,她正坐在繡着孔雀翎羽圖案的軟墊上望着鏡湖出神,旁邊是一壺冒着熱氣的香茶,香滿一湖,湖面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冰,青綠色的茶湯滴落在上,慢慢溶出一顆圓圓的小洞,再滲入進去,和冰冷的湖水混在一起,變成一顆碧綠的冰珠,晶瑩碧透,清綠可人。
喬言端起半盞冷茶,放到脣邊,嗅了下香氣,漫不經心的看着眼前的兩個人,她不開口,對面的人也不說話。
小印子渾身備戰似的站在她的背後,半晌注視着對方的一舉一動。
他們是今早的時候到的,來的是三個人,兩個侍衛模樣的人,帶着一個灰色衣服的中年男子,三個人看起來都有些風塵僕僕,灰衣人的眼眸裡盡是疲累和焦慮。
留下一個人在院子裡,剩下的一個隨從跟着灰衣人進了憩然居的後門。
進去,他們便看到一個女子側坐在鏡湖邊,閒散慵懶,愜意的很。一道院門似乎就將她和塵世隔開,憩然居里別有一番舒適之感。
又過了片刻,灰衣人示意身邊的那個人退開幾步。
喬言看了看他滿臉尷尬的神情,展眉一笑,“將軍遠道來,該用好茶相待。”她說完,將手裡的涼茶飲盡,品味了一回,緩緩的說,“沒想到茶涼的時候,還會有人想到我這個病怏怏的人。”
灰衣人被點破身份,也不掩飾,直接坐上黃鶯搬來的椅子,坐在她對面,“少傅卿不加阻攔地讓她以蟠龍玉珏犯險,等到陛下對她動了殺機的時候,又煽動他人一起進諫,免了婉瑩的死刑,對於這點,本將軍是不是還要謝過少傅卿?”
他句句犀利,怒氣隱忍。
喬言聽的不以爲意,把玩着手裡的描畫着青魚紋樣的茶盞,杯身上泛着玉色光華,“將軍這是責怪下官了,哎,也罷,小印子你帶着慕容將軍去鵲央宮,將郡主帶走好了,陛下責怪下來,下官一己承擔就是。”
她眼波盈盈的望着灰衣人,幾聲將軍把他的老臉叫的有點掛不住,更讓他不得不妥協的是她後面的話。小印子得了她的命令,立馬就要帶着慕容恆和隨從一起離開。
灰衣人嘆了口氣,“人都說少傅卿聰慧過人,足智多謀,今日見了,慕容恆不得不佩服。”原來,這個渾身散發着懾人氣勢的男人,正是大將軍慕容恆。
鵲央宮裡的那個,根本就是替身笛安,他來是奔着自己的女兒來的,而真按照喬言的說法帶走笛安,他不是白跑一趟?
“既然被少傅卿識破,本將軍也就不多說了,只是,萬望少傅卿大人將小女賜回,在下感激不盡。”
“美玉到了哪裡也都是佳品,想要掩藏住她的光華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下官能識破郡主的真身也是情理之中,大將軍不用太詫異。至於將郡主交出這話下官可就不懂了。這要看將軍想帶走哪一個郡主了?”
慕容恆俊偉的臉上閃過一絲殺機,“少傅卿想說什麼?”
他的神情在喬言的眼裡似乎根本不算的什麼,她自顧自的倒茶,仔細品味着,其實那些涼涼的茶水早已失去了它的香味,小印子忽然有點明白喬言是什麼意思,邪魅已極的臉上浮現一點笑意,在這個陰霾的白天看起來甚是嫵媚。他彎下腰,端起茶壺,“奴才給您熱熱吧。茶涼了味道不好。”
喬言讚許似的看着他搖頭,她亦知道他是不會真的去泡茶把她自己放在這兒與慕容恆獨處的,即便如此,她還是沒來由的開心,好像久別之後,又見到了一個瞭解她的人。
“好吧,慕容將軍,如果不如我們來做一個交易,條件合適的話,你不妨考慮下。”看着慕容恆詫異的一瞬神情,喬言笑了,笑得很溫婉,也很含蓄,然而她周邊的人都看到了她眼底的那絲張狂。
“但是不好意思的很,我這邊能開出的條件只有慕容郡主和笛安。”她獨獨加重了最後三個字的音,震得慕容恆霎時變了臉色,原來一切都沒能逃出她的手掌,包括笛安。
對手已經掌握了全局的話,再多的言語都顯得太過累贅。
慕容恆身邊的人輕咳一聲,他下意識的攥了下拳頭,振聲道:“說出你的條件吧,少傅卿。”他最後的三個字也咬得很重,像是迴應她的挑釁。
喬言笑出聲,甩了甩袖子,將一杯茶全部傾倒進冰湖面上,看着它們慢慢滲漏進去,“我的條件簡單的很,與其說是條件不如說是請求。”
她轉臉看着他,嘴角噙笑,眼神卻是認真,“若有一天南郡內亂的話,還請慕容將軍隱而不發。”平凡的不能在平凡的臉孔上泛着些許冷漠。
顯然,慕容恆對她說的條件有一瞬間的遲疑,他狐疑的大量了喬言好久,確定她是認真的,他纔開嗆:“要是陛下下旨……”
“呵呵,”他說了一半的話,換來她更多的嗤笑,“到時候,如果大將軍還對陛下的話言聽計從的話,倒是國之幸事。”
慕容恆劍眉一挑,歲月絲毫不遮蓋他自身的英氣和武士的那種勇猛之氣,負着手在喬言身邊踱了幾步,像是下定了一種決心,“好,我答應。”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喬言淺淺的笑了,站起身,“那麼,明天正午時分,請大將軍準備接郡主回去。”
“就這麼簡單?”慕容恆不大相信自己聽到的,他邁進一步,逼視着她,聲音是那種強勢中帶着懷疑的沉重,“條件呢?你的條件呢?少傅卿大人。我絕對不相信你說的那個就是交易的全部,你到底在算計什麼?”
眯了下眼睛,似乎覺得他的這個說法很有意思,她笑得極淺,“慕容大人憑什麼這麼說呢?”
“看來你是不打算說了,”慕容恆眼中陰狠的光芒一閃,眼前一動,是小印子已經到了她的身前。他冰冷的臉上更顯魅惑和重重殺機。
肩膀上被她拍了下,帶着戲謔似的笑意,“沒關係的,小印子,慕容將軍不會這麼蠢的。”殺害朝廷命官,當今少傅卿,是何等罪名?
聽見她這麼說,慕容恆反而露出坦然的神情,“在這兒動粗的話確實對我們沒有好處,但是,暗中私通中州斥候的罪名到了陛下的面前又會怎樣呢?喬大人,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