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幽州城裡,最好的大夫都被聚集在了一起,匯聚在中軍議事廳裡,戰戰兢兢的瞧着上位的那個虎目含威的男子。一時間,大殿上安靜已極,沒有一個人敢開口直說屋內那人的病情。
上位端坐的男人顯然已經有幾日未曾閤眼,他的雙眼中佈滿了絲絲縷縷的血紅,“到底如何?”
幾天了,那個人就是不見醒來,而且這些號稱是城中名醫的人們直到現在也沒有一個人敢坦言說出她的病情。
其實說與不說又有什麼區別呢。被青蘆劍刺穿心口,焉能活命。只是這位王爺不死心,他絕對不相信那個有着鬼神難測功力的女子真的會和這個死字有什麼瓜葛,那樣堅強的人,那樣有着頑強鬥志的人,根本不可能死掉。是的,一切都是他們編造出來騙他的,在她還是喬言的時候,不就是用這種詐死的方法糊弄過了所有人的眼睛麼?這一次,一定也是的。
上面的話,是樑楓從另一個人嘴裡聽到的,他說這話的時候,有一種絕對的信念和不放棄,深深的把他撼動。
那個人,永遠出現在她身後的右方二尺不到的地方,左右相伴,生死與共,那裡是他的位置,無人可以取代。
“軍師的傷到底如何?”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是帶着種惆悵和懼怕。他自己知道霄蘭此番已是凶多吉少,只是他無法相信,更不能讓自己相信,這次只怕是霄蘭的一次巨大坎坷。
這是考驗生死的戰場名爲生死劫。
“王爺,恕在下直言,軍師大人的傷從心窩刺進,背後貫穿而出,傷在要害,而且傷口極深,又加上失血過多,所以……軍師大人此番極有可能會……請王爺做好心理準備。”大膽的一個御醫將實情陳述清楚,說到最後,聲音已經低不可聞。
這個女人竟然就是聞名已久的霄蘭軍師,然而如此受樑楓重視的人又是如此的位高權重,怎麼會受到這樣嚴重的傷,又會是怎樣弄成這副生死不能的困境。
當這些所謂的神醫們看到霄蘭身邊那個青灰色身影的時候,他們瞬間明白了爲何她在受了這樣重的傷之後沒有立刻斃命,拖延到現在的原因。
所謂生死,都只因此一人。
軍師身邊的長隨自從她手受傷之後,一直以真氣爲她續命,儘管那個女人臨行時囑咐他不可以用自己過於陰柔的真氣爲她推宮過血,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如果他置之不理的話,霄蘭必死無疑。
樑楓眼中已經閃現出絕望的光,頹廢的倒在椅子上,“連你們都無能爲力,軍師……當真是天要亡你麼?”
“有誰?有誰能來救她?”樑楓反覆的低喃着這一句,好像是在向上天祈禱,也好像是在不停的咒罵。
天要人亡的時候,絕不留絲毫情面,多少人紅顏永別,白髮送黑髮,人間的一幕幕悲劇無一不出現在身邊每刻。“你們……都退下去吧。”此刻,他心中涌起了層層的煩亂和迷茫,這種慌亂無力,和上官影被宣佈絞刑的那刻,如出一轍。前者是喪母之痛,是人之常情,但他爲何現在爲什麼有這樣的感覺?逼迫自己不再去想這些事,樑楓深深吸了口氣,招了招手,叫來剛剛鬥着膽子和他陳述病情的大夫,“告訴本王,軍師還有多久?”
沒有沉吟和猶豫,年輕的醫者回答,“每日玄蔘吊命,真氣推宮過血,大約可以維持三月左右,少不過十幾日,多不出百天。”
十幾日……樑楓沉默了。
醫者想了想,目光中的神色有些閃爍,飄忽的在樑楓的沉思中飄忽着觀察他的神色,卻沒有說出口。
屏退了醫者,樑楓恢復自己平靜的眼波,穩了穩心神,向外大聲道,“寫一封奏摺將這裡的情況稟明國主。”
文書匆忙忙跑進大帳,聽了一愣,脫口問道,“怎麼稟明?”
“就……照實說,說軍師病危!恐怕就在這幾日了。”樑楓眯起了眼睛,說出這句讓他心痛不已的話。
文書又是一愣,“主公您這樣向上稟報的話,國主恐要責難。”這一層,樑楓不是沒有想到,這個是自然,一個國家大臣在幽州城裡喪命,這件事,樑楓是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干係了。何況,現在有生命之憂的人是國主眼前的紅人,京城裡最富盛名的軍師——霄蘭。
苦笑中,樑楓露出少有的無奈,仰頭望天空,一輪圓月高懸,沉沉嘆氣,“罷了,這時候還說什麼責任,若是真有什麼責罰,我樑楓一肩承擔!”
***
宋雲胡眼睫微微一顫,略帶驚愕的望了眼被白茶點住穴道的朱成久的,喃喃的說,“如果我同意不讓這個男人去死,你可不可以把他給我。”
折蘭霓在接近正午的高陽中瞧着這個眉眼清朗的女子,她的眉宇間帶着的是仿若出塵般的潔淨純潔,美好得如同冬日裡第一片落下的雪花。
璀璨又透明,神秘又冰冷。
雖不是最美最炫目的容顏,卻讓人難以移開視線。譬如現在的折蘭霓,已經完全沉溺在她明媚的眼眸中,彷彿那裡是最美麗的風景。
但是……他卻被她提出的要求嚇到。儘管折蘭霓已經在漸漸習慣她的精靈古怪,但是……這種說法和這種荒誕的要求實在是……讓他不能完全忽略掉。
不確定的開口問道,“什麼?”白茶已經忍不住在旁邊露出笑意,這個百折不回的武林傳奇,每次和這個小女子交鋒的時候都要鎩羽而歸。
“什麼什麼,你就說答應不答應吧,你看這個人也不是什麼絕世美女,也不是什麼蓋世的武功秘籍,就是一個有酒糟鼻子的糟老頭子嘛,給我有什麼不妥?”宋雲胡根本沒察覺到此時這個男人臉上的鬱悶,連同院子裡被定住的那個朱成久一樣,臉皺得像包子。
折蘭霓已經徹底被她頑強的打敗。
用手掌託着頭點了點,算是答應了她的要求。宋雲胡回以他一個微笑算是謝禮。這個淺淡到幾近虛無的微笑讓折蘭霓忽然覺得,只是爲了這一笑,似乎什麼都是可以,什麼代價他都願意復出。
***
是夜,月華似練,輕薄的霧和夜幕一起籠罩在整個大地上。陝中的三秦大地中蘊藏着無限的寶藏和靈力地氣,宋雲胡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雙手手掌上各自託着一隻瓶子,直剌剌的站在月亮底下襬出一個大大的大字圖形,如果她現在的手臂上停上兩到三隻烏鴉,人們看到她一定會認爲這個女人是個活脫脫的稻草人。
自己體內的毒素和那個人身上的如出一轍,每一次感到身體裡毒素的蔓延,她都不由得更加心驚,這種毒竟然以超出她預想的速度驚人的蔓延着,從腳底直到心坎,當毒素蔓延到頭頂的時候,這個人就算是被穿心黑蓮毒殺了。到那時,就是真的大羅神仙來了也要束手無策。
另一邊,她還在爲另一件事感到心煩,就是這位踏薇樓的主人真的把她看的太緊了,讓她根本沒有機會能夠逃出去。嘆了口氣,宋雲胡收拾心情,繼續採擷着十五的夜晚清澈的露水。緩緩睜開閉着的眼睛,她驀地長大了嘴巴。
閣樓上,折蘭霓還未入睡,他透過窗楞看見宋雲胡一襲白衣如雪,站在庭院裡雙手託着玉瓶。驀地,他看到她驚呆的望着天上的月亮,握着玉淨瓶的雙手正在發出明顯的顫抖。
忍不住好奇,他也擡頭看,入目之下,也是覺得有些錯愕。因爲天上原本的一顆星星,竟然忽然消失了。
西北方向上,只剩下一顆慘白光暈的天狼星還在散發着極其淺淡的光,看樣子該星的主人也正在坎途。然而它身邊的帝星卻似乎恢復了一些光彩。
多麼詭異又多麼令人驚訝的場景!
折蘭霓眼中一凜,他仍然記得這顆星的名稱,讓人聞風喪膽的危昴。院子裡的人影一動,宋雲胡幾乎是全力的奔跑着向他這邊跑來。似乎,從認識開始,還未曾見過她如此慌亂的神情。
原本以爲是來找他的折蘭霓瞧着她從自己的房門前掠過,直接爬上了天台。
她要做什麼?
想也不想,折蘭霓提起衣襬,快速跟上。
屋頂的天台,宋雲胡驚呆的看着那顆星星原本的位置,原來,她只是想和天靠的近一些,看個清楚。
每一顆星都對應着一個宿主,每一顆星的消失都表示地上一個生命的消散。
如此……危昴星的主人是誰?而這個人,又爲什麼對她如此重要,上一次是這樣,這次更是心神慌亂。
驀地,他聽見宋雲胡清冷的聲音顫抖着響起,“樓主,你看那裡是不是有顆星星……不見了?”
折蘭霓點了點頭,他的神情讓宋雲胡完全委頓。
不能再繼續自欺欺人下去,宋雲胡動了動喉嚨,嚥下一口津.液,語氣是無比的肯定和堅決,“折蘭霓,我要離開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