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身忽然顛簸了下,顯然是因爲到了郊區一帶,脫離了平坦的官道所致。
這一顛簸,小南瓜的腦袋猛的撞到了車廂,疼的哎喲哎喲直叫喚,睜開眼就看到霄蘭正面帶微笑的看着自己,關切的問,“疼不疼?”
她搖了搖頭,自己揉揉腦袋,納悶的問,“姑娘咱們怎麼還沒到呢?”她覺得升京和京城的距離並沒有多遠,而且,她們住的沉夕閣本就在京城周邊,用馬車的話幾乎不會超過一個半時辰就可以回到醉湖庭,而現在她們的車子還在行進中,這讓她很是不解。
霄蘭莞爾道,“到不到,我們說的不算。”
“那誰說的算?”小南瓜奇怪的說,她忽然咦了一聲,“姑娘你笑得好奇怪啊,爲什麼這麼看着我?我臉上很髒麼?難道我剛纔睡覺流了口水?”她慌亂的拿起袖子擦着自己的臉。
霄蘭拍了拍她的手背,搖頭,“臉上好的很,什麼都沒有。”她停了下,繼續說道,只是換了一種口氣,是一種真誠的聲音,“我只是覺得對你不起。”
“姑娘你怎麼忽然說這種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嘛,怎麼我睡個覺的功夫,你就對不起我了?”小南瓜大睜着眼睛疑惑不解。
霄蘭悲哀的嘆口氣,對上她澄淨自然的目光道,“我對你說兩件事,第一,我們現在不是在回去的路上,但是具體是去哪裡我也不知道,第二,這個駕車的人,或者是他的主人或許會要了我們的性命,本來這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卻因爲我的緣故將你牽扯了進來,所以我纔要道歉。”
小南瓜錯愕的盯着她開闔的嘴,那裡吐出來的每一個字的意思她都知道,但和在一起,她就不敢相信。
“你是說,我們被壞人劫持了?”
“對。”
“壞人有可能會殺了你,還會殺了我?”
“是。”
“那……姑娘你爲什麼一點都不害怕?”她終於知道了自己一直覺得奇怪的地方在哪兒,因爲眼前的這個女人本該是驚慌的,慌亂的,可她此時只是帶着歉意的微笑,平淡已極的和自己陳述着事實,絲毫不見驚恐。
這情緒直接感染到了她,她的潛意識裡就覺得被人綁架甚至是被殺掉都不是什麼可怕的事。
“我不害怕是因爲我做了很多事,而這些事當中牽涉到的一些人早就巴不得我死掉,所以即便是我現在死了我也不會覺得冤枉,因爲我對他們所作的事足夠成爲他們要殺我的理由,而你就不同了,我之前的生活和經歷都與你根本不相關,你只是醉湖庭裡的一個小燒火丫頭,因爲你我脾氣投緣,所以左姨才讓你來侍候我,你本可以到了年紀找戶好人家嫁了,或者是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卻因爲我受到了連累……”
“姑娘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呢?”小南瓜皺了皺眉,秀氣的小臉上帶出霄蘭不熟悉的堅韌,“姑娘對我很好,小南瓜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人物,被人尊重,哎,我也講不出什麼大道理,我只知道和姑娘生活的這段日子裡,我過的很開心,很快樂,就好了,其他的,我纔不去想。”她加重了語氣,大聲說,“那些壞人要是想殺我就讓他們殺好了,反正我死了以後也是要找他們索命的!”
難爲她這個侍候還能想到這些有的沒的,霄蘭被她說得愣住,然後輕笑出聲。正打算說些什麼安慰她的話,馬車卻停了下來。
想必是到了。
小南瓜伸手想去拉車簾,被霄蘭按住手,示意她不要動。
簾子被挑開,一張冷沉的臉孔出現在她們面前,“霄蘭姑娘好大的架子,還要老夫親自迎接你麼?”
這個人霄蘭並不認識,她打量了他一番,勾起一抹足以顛倒衆生的笑意,“按照醉湖庭的規矩,姑娘陪同外出遊玩,是要先付一半的定金的,我霄蘭的官價是前兩白銀,不知這位爺是不是已經將定金遞交給了左姨呢?”
那人一愣,沒有想到她這個時候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都說霄蘭姑娘美貌非常,膽量過人,今日得見果然如此,難怪我兒對你念念不忘。”
“姑娘還是自己下車吧,手下人動起手來不懂得憐香惜玉,實在唐突。”他說得很有禮,卻帶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小南瓜大義凜然的往前一探身先跳下來,再回手扶着霄蘭。就在這剛纔的言語中,霄蘭已經猜到了大概,這位面目有些冷硬的老者大概是她的哪位傾慕者的父親。再細看老者的眉眼,霄蘭只得一陣唏噓。
“沒想到我的名聲連蘇老爺這樣的人物都有耳聞,霄蘭實在有幸。”她微微斂衽,淺笑道。
被叫出名姓的老者不由再次打愣,“姑娘開誠佈公,老婦也不多繞圈子,今日請姑娘到此是因爲姑娘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不該得罪的人?”霄蘭凝眉思索,卻是毫無頭緒,只得搖頭,“蘇老爺直說便是,何必打啞謎。”
老者冷笑一聲,“姑娘切莫裝糊塗,對於姑娘的來龍去脈早有人與老夫講明,眼下,老夫竟然不知道是該尊稱一聲霄蘭姑娘,還是……喬少傅?”
霄蘭擡眼看他,“既然您已經說得如此明白,我也實在沒有必要再裝。不錯,我就是喬言。”
小南瓜驚詫的張大嘴巴,聽着這突來的變故。
“這裡是哪裡?”她纔將注意力放到這座古色古香的宅院之中,青磚烏瓦,白牆朱門,沒想到在這荒僻之所竟然還有一處宅院。她的目光四下打量,發現此地幾乎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崗。
那老者毫不以爲意,坦言道,“此處遠離鬧市,極爲隱蔽,只怕神仙也難逃,喬大人還是省了這份心吧。”
“我想知道,蘇老爺爲什麼甘冒此風險將我劫持到此呢?”
老者反問道,“喬大人以爲是爲何?”
“絕不會是因爲令公子。”她笑得極淡,像是一陣吹拂過的清風。
“犬子好花間風流,叫大人見笑。”老者一收笑意,“索性與大人說明,如果喬少傅肯交出真正的蟠龍玉珏,說不定家主人還會留你一條性命。生與死全在一念之間,請三思。”
蟠龍玉珏。
霄蘭垂眸,手指撫了撫被夜風吹亂的額前碎髮,“就知道是瞞不過慕容將軍的,”她笑了下,“我只是沒想到南郡的商賈大戶蘇家竟然是慕容恆的內探。”
南郡蘇家是世家名門,主要經營絲綢古玩生意,店鋪頗多,所以那個蘇公子纔敢那麼正大光明的同公孫席爭搶花魁,爭着露風頭。
“蘇老爺你只怕說錯了一點,”霄蘭收斂起那僅存的一點點笑,“就算是我告訴你蟠龍玉珏的下落,交出來它,慕容恆還是不會放過我的。對不對?”
對着這張欺騙世人的絕色臉孔,老者覺得世人對喬言的評價太過高了。說什麼“有鬼神難測只能”純屬是阿諛奉承,誇大其詞,這個女子充其量是有點小聰明而已。
他的脣邊帶起嘲諷的笑,“老夫還道喬大人有多大的膽量,原來不若如此。”他神色一正,點頭道,“不錯,喬大人說的對極了,家主人先派世子到你府上得到解藥的下落,再命我想辦法將你騙出,沒想到喬大人自投羅網的要回升京,正好省去老夫的一番力氣。”
霄蘭點點頭,“既然蘇老爺早有這個打算,想必那個車伕也遭了毒手,被掉包了吧?哎。慕容恆老謀深算,這點,我輸了。”
“那麼喬大人還請您交出蟠龍玉珏,免受皮肉之苦。”他帶着極重的威脅語氣,冷冽的眼光盯着霄蘭。
霄蘭搖搖頭,“那蟠龍玉珏是喬言騙到手的,而喬言已經死了很久,現在活着的,只是霄蘭。再說,我交不交出蟠龍玉珏又有什麼關係呢?如今我是唯一知道此物下落的人,如果我死了,那麼假的蟠龍玉珏就會變成真的,而且,世上還可以有無數的蟠龍玉珏。”
老者聞言發出陰冷的笑聲,“姑娘好巧的心思。既然話已說明,姑娘執意不與老夫合作,那麼就休怪老夫心狠手辣了。”他向左右動了個眼色,高牆的陰影裡便走出一個帶着黑紗的青年。
他一身勁裝,黑色面紗蒙面,露出一對不夾雜任何感情的眼睛,冷冰冰的從霄蘭身上掠過。
霄蘭淺淺一笑,回頭對着早已嚇得不會說話的小南瓜笑道,“對不住你,小南瓜,還好我們在黃泉路上可以做個伴兒。”
小南瓜勉強壓下心頭的恐懼盯着黑紗青年手裡的銀光,那是一柄刃口極細的寶劍,顫抖着嗓子說,“我……纔不害怕,姑娘……你也別……怕,我娘說……刃口細的刀,殺豬都不疼……特別快。”
那黑紗青年似乎停了一下,冰冷的眼光閃動着不知名的光,手持利劍,站在原地。
老者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簡單的下了一個命令,“殺,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