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梅殊皺着眉頭走出玉林閣的時候,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那個小丫鬟。那個小丫鬟用的詐人方法和她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時所用的手法太過相似。
這個小丫鬟,未免太過精明瞭一些吧?
若是能收爲己用,那必定會如虎添翼。但若是不能收爲己用,那必定會成爲勁敵。只盼那個丫鬟並沒有效忠的主子纔好,不然肯定會是個難纏的角色。
柳梅殊想着,只覺得心裡亂糟糟的,她被攙扶着上了轎子,在顛簸中終於回到了久違的挽月閣。
這七八天的囚禁生活,她和司徒墨達成了協議,雖然這些協議原本就是不公平的,但是她能重獲自由,這纔是最關鍵的。何況,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裡,她又面臨那樣的處境,又能有什麼公平可言?
以後面臨的這種不公平,可能會更多。
挽月閣裡一切如常,除了跪在地上哭泣個不停的綠珠、玲瓏、香雪三個人,還多了一個眉清目秀的丫鬟。
柳梅殊一一將她們扶起來,仔細看了看她們,這才短短几天時間,相聚的那種感覺卻像是隔了大半輩子一般。不僅僅是幾個丫鬟們,就連她也開始感動了起來。
有些感情,或者只是一個眼神,或者只是一個點頭,一個示意,一聲無言的哭泣,對於她來說,這便是千言萬語。
柳梅殊百感交集,她拉着香雪她們說了一小會話,這纔將注意力放在救回來的丫鬟身上,那丫鬟醒來之後第一次見到柳梅殊,先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拿起剪子將一半的頭髮剪掉以示衷心。
在這個年代,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是絕對不能輕易剪斷的,她這麼做,就等於發誓完全效忠於柳梅殊,柳梅殊微微有些感動,看着那丫鬟眉眼彎彎,看起來像極了月牙,便將她的名字改爲新月。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天陰沉沉的,不見一絲陽光,暗啞的樹枝,光禿禿地直指蒼穹,幾隻寒鴉飛過,一片悽清。寂靜的院落,一隻雪白的貓喵喵叫了兩聲,躍上屋頂,透過屋頂上唯一的小孔,看到屋子裡正在繡花
的兩個人。
“這次你也太沉不住氣了些。”一雙細長的手捻着線,拿着繡花用的花繃子,正繡着一幅百花爭豔圖。
“我看不慣她那囂張模樣,不過才得了王爺幾天寵愛,竟翹起尾巴上了天。”另一個狠狠的聲音傳來,接近着是一陣噼裡啪啦的摔碎東西聲。
“你就是這種急性子,小心偷雞不成蝕把米。”那個沉穩的有些漫不經心的聲音淡淡開口,“我冷眼看着,那柳梅殊自從捱了打,關進柴房之後,早已經換了一個人。現在的柳梅殊可不是以前那個草包,你我都要小心行事。”
“怎麼,你怕了?”另一個聲音傳來,順着屋頂上僅有的小孔看去,一身鵝黃的綢緞在來回晃動,“正因爲柳梅殊變了,咱們纔將她當成敵人。你莫要長別人威風,滅自己志氣。”
“話雖如此,但柳梅殊的心機和沉穩令我有些心驚,那日你也看到,在那種情況下,縱然是你我,見到有人死在面前也會驚慌失措。但她卻沉穩的像個沒事人似的。這也便罷了,在臨走之前,竟然還能行兇險些傷了你與方側妃,這份氣魄絕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那淡然的聲音慢慢地說道。
“但我還是不甘心。”她說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鵝黃色的衣衫飄動一陣子之後,從那小孔望去,一張姣好的臉露出來,上面滿是狠戾,若是有人在這裡,定然會認出她便是水姨娘。
“有何不甘心?”另一個人只能看到背影,她的聲音很淡,很輕,彷彿說什麼話都經過深思熟慮了一般,沉穩而平淡,“那日原本是我們小瞧了她,才留下那麼多的破綻。本以爲她沒有翻盤機會的,卻沒想到她竟然置之死地而後生,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那日,她本就該死的。我不過激怒了她,她竟然真的要將我推下水去,若不是我水性好,怕是真的要葬命於此吧。”水姨娘冷冷地說道。
“那日,竟然真是她動的手。”那個沉穩的聲音微微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可是碰到你了?”
“自然沒有。”水姨娘嗤笑一
聲,“像那種草包,怎麼能碰到我?我是自己跳下去的。一來,我這些天假裝懷孕的事情就推到了柳梅殊身上。二來,王爺就會憐惜我些……”
“啊!”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那個一向沉穩的女人突然叫了一聲,手上被針紮了一下,鮮血落在雪白的絹子上,映出一大片血紅的痕跡。
“你竟然愛上了他。”
半響,那個聲音幽幽地嘆了口氣,“在進王府的時候,我就警告過你,千萬不要對他動情。千萬不能對他動情,你終究還是沒有聽我的話。”
水姨娘咬了咬牙,雙手擺弄着一隻玉簪,臉上有些陰沉,“不要告訴那個人,求求你,不要告訴那個人。”
“我曾經告訴過你,一旦動了真感情,就是你的死期。”那個沉穩的聲音幽幽地嘆了口氣道,“放心,我不會告訴他。”
她略帶清淡的聲音裡夾雜了一些無可奈何的情緒,說完這話之後便低下頭繼續刺繡,在那鮮血染紅的地方繡上了一朵鮮紅鮮紅的梅花,百花爭豔圖也變得妖嬈起來。
“喵……喵……”
那雪白的貓在屋頂上叫了兩聲。
“白雪,你怎麼來了?”水姨娘聽到貓的叫聲之後,慌忙打開屋門,那隻雪白的貓從屋頂上飛下來,向着一個院落奔去。
“告辭了,我會盡量小心些。”水姨娘說完這句話,看了看仍舊低頭繡花的女子,咬了咬嘴脣,向着白貓離去的方向追去。
“哎。何必呢?”過了許久,那個一直低着頭繡花的女人突然擡起頭,有些惋惜地看着水姨娘走遠的方向,“愛上司徒墨,你的死期就到了。即便是那個人不知道,你也已經活不長了。那個人,絕對比你想象的要厲害很多。”
她說完這句話,依舊低着頭繼續繡花,手上被刺中了兩三次,鮮血流在絹子上,像是一朵朵紅梅花,在百花叢中襯托着,極端不協調。
“或許,讓你來這裡真的是一種錯誤呢。”她說完這句話,將那花繃子收起來,拿起水姨娘把玩的玉簪子,向着門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