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梅殊回到挽月閣的時候,大氅上已經被覆蓋上了薄薄一層雪,她從寒冷的冰天雪地裡乍然走進溫暖的屋裡,只覺得像是換了一個天地一般。
“王妃回來了。”綠珠正在拿着雞毛撣子打掃着屋子,見柳梅殊掀了簾子進來,往後瞧了瞧並沒有王爺的身影,眼神微微黯然。
“這些個小蹄子,整日裡躲清閒,見王妃來了也不通報一聲。瞧瞧這一身的雪,可是凍透了?”綠珠接過柳梅殊身上的大氅,掛在爐子旁邊烤着,又進屋拿了幾件乾爽的衣服。
“大冷天的,這些小丫頭們想必都躲在屋子裡烤火呢。這雪又下了起來,今年這雪也忒多了些。諾,將這幾支碧梅花插到花瓶裡仔細養着。”
柳梅殊哈了哈氣,換了乾淨的衣服,覺得舒爽了很多。
“王爺沒陪王妃回來嗎?”綠珠像是考慮了好久,才緩緩地問道。
“王爺有點急事處理,怕是不能過來了吧。哎,別管他。”柳梅殊接過綠珠遞過來的手爐,“香雪那個丫頭怎麼樣了?剛剛救回來的那個丫鬟呢?都請大夫過來看過了嗎?大夫怎麼說?”
“我的好王妃,你這一下子問了這麼多問題,可是讓奴婢怎麼回答?”綠珠捂着嘴笑,“放心吧,冷侍衛找來的大夫醫術高明,香雪已經睡過去了。那個丫鬟也已經脫離了危險,明天就能醒來。大夫說了,仔細養着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那就好。”柳梅殊唸了幾句阿彌陀佛。
“對了,剛纔方側妃身邊寶月姑娘過來給王妃送了些東西。王妃可是要看看?”綠珠笑着說道。
“當然,可是那丫鬟的賣身契?”柳梅殊端起一杯茶。
“上面有一張賣身契,等明兒找人鑑定一下是不是真的。方側妃還送來一件孔雀大氅,奴婢看着倒像是極好的,竟是全新的。上面帶着隱隱的香,奴婢想着王妃或許喜歡,便做主留了下來。”
綠珠說完,便將那賣身契和孔雀大氅拿了過來。
“她倒是有心。”柳梅殊輕輕嗤笑了一聲,翻開那件孔雀大
氅,嘖嘖感嘆道,“看這做工和麪料倒是極好的。恐怕能值不少銀子呢,若是當了,恐怕能補貼不少家用。”
“以奴婢看,這孔雀大氅像是景秀紡的。那天奴婢聽那些丫鬟婆子說起,這景秀紡的孔雀大氅今年冬天纔出了十件,十件之中有五件進獻給了宮裡。剩下的五件被達官貴人給買了去。有市無價,聽說這一件能賣到好幾千兩銀子呢。”
綠珠說着,有些羨慕地翻開那大氅,不由得兩眼放光,“奴婢聽說,這大氅可不是凡品,是景秀紡中有幾十年手藝的工匠經過成千的工序才製作而成的。王妃您看這材質,這面料皆是以孔雀初生的細羽捻入天蠶冰絲織成,間又雜以極細的赤金絲。說是大氅,其實尚有衣裙。您看這疊領,廣袖,裙襬足足有三幅寬,後拖一襲曳地大氅,貴氣十足,妙不可言。”
綠珠笑着對柳梅殊說道。
柳梅殊挑了挑眉毛,笑罵道,“小蹄子,從哪裡聽來的?說起來竟然頭頭是道的,連我也迷住了。我倒是個牛飲的,白白看着這麼漂亮,卻一點都不懂裡面的好處。方側妃送給我,倒真是暴殄天物了。”
綠珠掩着嘴笑道,“那方側妃有這麼好的東西不自己留着,卻巴巴地送來給王妃。剛王妃發落了李媽媽,按理說那方側妃應該氣得跺腳纔是,卻不想竟來示好了?奴婢覺着,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那方側妃平日裡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今日之事,必定有蹊蹺。”
柳梅殊心中有些驚奇,往日便覺得綠珠是個沉穩的,卻不曾想,這丫頭竟然將世事看得這麼清楚,到也算是個奇人。
她這樣想着,便隱隱將綠珠放在心上,倘若她能一直保持一顆冷靜的心,或許能夠大用。但若是她有些小心思……
柳梅殊不是沒看到她對王爺的一片情深,但這份情,也只能隱藏在心裡。或者,找機會爬上王爺的牀當一個姨娘。不過以綠珠這樣心高氣傲的性子,怕不是要當一個姨娘這麼簡單吧。
柳梅殊眼神微暗,若是綠珠安分還好,若是真生了不該有的小心思,那麼也別怪她不客氣
了。
“王妃,您看這色澤肌理,皆與真正的孔雀羽毛別無二致。從這邊看來,光線下角度轉側,有不同光彩。衣上罥以銀泥,飾以明璫,綴以七寶。腰間束以四指寬的闢塵蒼珮流蘇絛。大氅展開,便是完整的一副雀尾屏。這樣奢華珍貴,一寸之價可以一斗金比之。”綠珠像是極爲喜歡這孔雀大氅,抱在懷裡絮絮叨叨的,一直不肯放手。
“我倒還真不知這大氅還有如此多的講究。想來也應該是極爲珍貴的。方側妃忍痛將這大氅給了我,我也不能駁了她一片好心。綠珠,等明日雪停了,去二樓的小閣子裡多找幾樣花瓶、茶杯,瞧着雕刻精細的給方側妃送過去。就說本妃感謝方側妃忍痛割愛,因前日剛得了幾件上好的花瓶和茶具,想着方側妃風雅,便將花瓶和茶具送來給方側妃把玩。”柳梅殊說完這句話便捂着嘴笑了起來,她能想象到方側妃氣急敗壞的樣子,想着她見到這些花瓶和茶具時候的表情,忍不住心情大好。
“你這丫頭,看來倒真的喜歡這大氅。罷了罷了,我倒是個粗人,根本不懂裡面的好處。與其這樣牛嚼牡丹,不如送給你罷,如此也不辱沒了方側妃一片用意。”柳梅殊說道。
“真的?”綠珠有些不信,看到柳梅殊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心中歡喜萬分,千恩萬謝地捧着那絢麗的孔雀大氅走了出去。
看着綠珠興奮的身影,柳梅殊使勁搖了搖頭,這樣絢麗和華貴絕對絕對不適合自己,何況,方側妃不要的東西卻送來挽月閣,擺明了來侮辱自己沒見識。
輕嘆了一口氣,柳梅殊癱坐在牀上,定定地看着牀頭上懸掛在碎花牀幃上的紫色鏤空如意鎖流蘇發呆。
這個大院裡的女人吶,一個個都不簡單。柳梅殊想起白日裡救下的丫鬟,又想起那食物中的慢性毒藥,不由得嘆了口氣。
“你倒是清閒了,可是累壞了我。”
正在柳梅殊發呆的時候,一個好聽卻戲謔的男聲傳來。她連眼睛都沒眨,只是冷哼了兩聲,“大白天闖入閨閣,除了閣下,這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