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皇宮,壓抑到讓人喘不過氣來。
內殿,坤泰宮。
所有的妃子都擠在一起,偌大的宮殿裡面,只聽到微微的啜泣聲。皇后坐在最上方的椅子上,面容憔悴。
坤泰宮外,隱約能聽到廝殺和呼喊聲,皇宮之中已經亂成了一團糟,楚國公勾結席月國,有皇后娘娘引接,直接殺到御書房。
那時,東方洛正坐在御書房中,被楚國公和席月國的高手抓了個正着。大華的皇帝落在楚國公的手裡,一場政變正瀰漫着整個皇宮。
皇后雙手顫抖端起茶杯,又顫抖地放下。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一向敬重的父親,竟然,竟然在騙她。
皇宮之中,八門之中有七門關閉,剩下的最後一門由原來的一品大將之子江城守衛,江城與楚國公有些衝突,楚國公連連吃癟,根本無法進宮。
正因爲這樣,父親傳話進來,皇宮八門從未關閉過四門以上,如今一下子關閉了七門,正是有敵軍外入的信號。
父親說,江城是席月國的奸細,由他守衛着宮門,他根本無法護駕。只能求她秘密打開後宮之中的秘門,從秘門之中進入,方能從後宮之中直入御書房護駕。
但是!
父親,完完全全是在騙她。
真正有野心想要篡位的,不是別人,正是她一直敬重的父親。
皇上被抓,宮廷政變,一觸即發。以父親的性格,不到萬事俱備,是不可能行動的。他開始行動,那就說明,這次,他已經勝券在握了。
皇后看了一眼都在低頭啜泣的妃子,不由得更加心煩了起來。
這些妃子得知皇帝被楚國公的人挾持,並且性命堪憂,便紛紛找上門來,若是皇帝真的死去,她們那些無子嗣的妃子,只能當成陪葬品。
“好了,都別哭了。”皇后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心中冰涼。
當年,她對東方洛一見鍾情,卻只能將這份感情壓制在心裡。
當被父親告知,她以後便是東方洛的皇后娘娘時,她欣喜萬分。雖然父親要求了她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情,但是爲了東方洛,這些都值得。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一向信任的父親,竟然真的,真的做出了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本宮去瞧瞧,你們都各自回宮。若是被本宮得知,哪個嘴巴大的將這消息往外傳,休怪本宮不客氣。”皇后娘娘站起來,由身邊的丫鬟扶着走出坤泰宮。
“對不起,皇后娘娘,請回。”
皇后走到坤泰宮門外,赫然發現宮門口站了一排侍衛,帶頭的兩個侍衛攔住皇后,聲音冰冷地說道。
“放肆。你是哪裡的奴才,竟敢擋住本宮的去路。”皇后冷聲呵斥道。
“請回。”那侍衛依然冷着臉,並不在意皇后的臉色大變。
“放肆,來人!”
並沒有人應答。
“來人!”
依然沒有人應答。
皇后的額頭上冒出絲絲冷汗,身後是一羣花枝招展的女人,她們驚恐地看着被圍住的坤泰宮,忍不住抽泣起來。
“都給本宮閉嘴。”皇后冷冷呵斥完,那羣妃子們卻並不聽她的話,一瞬間,哭聲震耳欲聾。
“退下,都給本宮退下。”皇后狠狠地攥緊拳頭,聽着坤泰宮外的打鬥聲,坤泰宮內的哭聲,只覺得一陣陣暈眩感傳來,她踉蹌後退了兩步。
“皇后娘娘。”皇后身邊的宮女慌忙扶住她。
“回去吧。”皇后輕嘆了一口氣,步履蹣跚地走向坤泰宮裡。
身後,夕陽下,天邊一抹嫣紅如注,像是廝殺過後染紅的鮮血,在這沉寂卻又嘈雜的空間裡,嘶吼着無奈的絕望。
“皇后娘娘……”身邊的大宮女有些擔心地看着皇后的模樣,原本只有二十五歲年紀的皇后,竟蒼老的如同老嫗一般。
“這天,怕是真的要變了吧。父親,你好狠的心吶……”皇后像是在囈語一般,“父親,你可曾考慮過孩兒的感受啊。”
“皇上,皇上,榮兒不是故意的。”
“哈哈哈……”
“嗚嗚嗚……”
皇后時而大笑,時而大哭,時而喃喃自語,狀若瘋狂。
以她對父親的瞭解,若是皇上落在他手裡,肯定凶多吉少。
父親的野心,原本以爲會隨着時間的過去而慢慢消散,但是,她沒想到的是,這些年來,父親的野心一直沒有
消散,反而是越加膨脹了起來。
奪宮!
逼宮!
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竟然真的做了。
這些年來,皇上一直在提防着她這個皇后吧,多年的夫妻,竟然沒有爲皇上誕下一子,皇上,從一開始便給她吃了絕育的藥。
她,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
後宮之中,亦是一個朝廷。你爭我奪,爾虞我詐。
皇上,父親……
哈哈哈哈……
皇后娘娘瘋狂地笑着,那些妃子們被這歇斯底里的笑聲嚇呆了,哭聲漸漸停止,偌大的坤泰宮,寂靜的像是牢籠一般,每一聲哭泣,都是爲自己埋葬。
殘陽如血,西風烈。
金戈鐵馬,似乎,就在一夜之間,偌大的皇宮便已經變了天下。充斥着哭聲,吼聲,嘆氣聲的皇宮之中,像是某人的野心勃勃,蠢蠢欲動。
東方洛一身戎裝站在皇宮中的高牆之上,身後站着的是司徒墨、宇文西城、衛珏。皇宮之中,除了江城守衛的西城還未被佔領之外,楚國公帶領楚荊天所向披靡,不過一日功夫便將整個皇宮團團包圍起來。
楚國公的動作,比想象中還要迅速。
東方洛看着氣勢洶洶的叛軍,冷笑一聲。
“西城,準備好了麼?”
他問道。
“皇上,魚兒已經到了鍋裡了,什麼時候煮,只需要您一聲令下。”宇文西城冷冰冰地說道。
“魚已經在鍋裡了麼?”東方洛似笑非笑地看着宇文西城,“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正是點火煮魚的最佳時刻。冬郎!”
“準備弩箭,火把,毒藥。”
“是,皇上。”司徒墨答應道。
“經過了這麼多年,終於要收網了。”東方洛笑得勝券在握,“白灼,我知道你來了,出來吧。”
“皇上。”一身白衣的輕飄飄地走過來,身過處,不留一絲痕跡。
白衣飄飄,長髮被一支墨玉輕輕挽起,修長的身子映在夕陽裡,一舉一動,超凡脫俗。
“你要找的人,我已經找到了。”白灼說完這句話,長袖輕撫,轉身,打了一個響指。
立即有兩個和白灼差不多打扮的白衣人憑空出現,押着一個白衣白髮渾身雪白到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的男人。
“你要找的,爲蔚彥初和柳梅殊下毒的男人,我已經抓到了。”白灼淡淡地說道。
“阿殊……”
聽到柳梅殊的名字,司徒墨不由得倒退了兩步。
“虞美人,便是出自此人之手。此人,全身是毒,如同夢魘,又因爲全身雪白,所以又被人稱爲雪魘。”白灼說道。
“原來,楚國公手中的王牌便是這雪魘。用雪魘的毒迷倒整個皇宮中的侍衛,從而使皇宮中的侍衛誤以爲楚國公纔是真正的皇帝。還用雪魘製作的毒蠱迷惑朕的大臣們,致使他們迷失方向。楚國公,還真是走了一步險棋呢。”
東方洛冷笑着說道。
“他就那麼篤定,這個雪魘不會被抓住麼?”
聽到這句話,白灼冷笑道,“若不是落梅谷,別說雪魘就擒,就連個人影,怕是你所率領的酒囊飯袋都找尋不到。”
他冷哼着說完這句話,甩了甩袖子,“這個男人渾身是毒,我已經將他的手筋腳筋都挑斷了,身上的穴位也被我封住了,現在的雪魘,相當於一個廢人。若是再被他逃了。那落梅谷絕對不承認你這個窩囊廢皇帝。哼。咱們走。”
白灼冷冷地說完這句話,和那兩個人隱下去。
“這個人,好生霸道。”衛珏皺着眉頭說道。
“是啊,幸虧只是你們幾個在,不然,朕還真不知道該怎麼下臺呢。”東方洛苦笑一聲,說道。
“落梅谷的白灼,是霓裳仙子白嵐的落梅谷麼?”司徒墨突然聲音有些顫抖地開口問道。
東方洛點點頭。
“白灼,神醫白灼,最可怕的情報組織,竟然聽命於皇上。”司徒墨表情有些複雜,他手下也有不少情報人員,但是和落梅谷比起來,遠遠不如。
曾經,他也想打聽落梅谷的消息,卻一無所獲。
真沒想到,這樣的人,竟然聽命於皇上。
“白嵐仙子,正是,正是阿殊的……我的……”司徒墨想到柳梅殊,臉色一暗,搖頭,嘆氣。
“落梅谷正是白嵐仙子,也就是霓裳仙子一手創建的。當年的白嵐和蔚貴妃是
極好極好的朋友,白嵐仙子武功高強,懂得五行八卦,又有一手高明醫術,落梅谷成爲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組織。”
“因爲蔚貴妃的原因,她曾經命令過每一任落梅谷谷主答應當今皇帝的三個要求。活捉雪魘,便是我的第一個要求。”東方洛說道。
“當年,白嵐仙子發現楚國公的陰謀,想要細細查訪的時候,她受到了雪魘等人的聯合攻擊,因爲懷有身孕,她不敢戀戰,突襲的時候被雪魘襲擊,身體裡中下了虞美人的毒。白嵐仙子嘗試了多種方法,卻始終沒能解開這種毒藥。一直到孩子生下來。”東方洛淡淡地說着。
“原來是這樣。”司徒墨有些釋然,原本害怕白灼的勢力網太大,現在看來,這倒成了優勢。
“絕地反攻吧。”他咬了咬牙,狠狠地說道。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與白灼,已故的白嵐仙子,還有心心念唸的柳梅殊,竟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與此同時,九華山的行宮裡,已經清醒過來的蔚彥初正躺在牀上,聲音虛弱地向柳梅殊敘述着相同的內容。
“你說,母親在懷着我的時候,便已經中了那毒?”柳梅殊皺着眉頭問道。
“不錯。”蔚彥初輕輕地笑道,“我至今還記得母親與白嵐仙子那親密無間的模樣。說起來,小時候,我更喜歡叫白嵐仙子母親呢。”
“母親,也如咱們兩個一般,滿頭白髮麼?”
“是啊,就連雪魘本身也無法解開這種毒藥,中了虞美人的人,滿頭白髮,咳血身亡。”
“可是,爲什麼我會與司徒墨的母親有八分相似?”柳梅殊突然想起那日與江櫻聽到的司徒玲和司徒慶談話的內容,貌似老太妃討厭她,就是因爲她的容貌與司徒墨的親生孃親有着驚人相似的容貌。
“這個啊。”蔚彥初笑得很虛弱,“當年,白嵐仙子有一雙胞胎妹妹,自小失散。白嵐的妹妹嫁入王府之後,生下司徒墨沒多久便去世了。當年的安陽王對王妃用情至深,對她的死一直不能釋懷,所以,見到白嵐仙子之後,誤以爲是安陽王妃的重生。”
蔚彥初苦笑一聲,“當時的白嵐仙子風華絕代,追求者也不計其數,對於以前的安陽王並沒有放在心上,當然,最後也沒有嫁給他,而是嫁給了你的父親,柳之源。只是,安陽王並沒有死心,而是死纏爛打,軟磨硬泡,爲你和司徒墨定下了這門親事。”
“什麼!胡鬧。”柳梅殊聽到這句話不由得大驚,她的母親和司徒墨的母親是雙胞胎姐妹,而她和司徒墨則是夫妻,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不符合法律規定吧。
親上加親,這種事情,想想就覺得噁心。
司徒墨是她的親表哥,更是她的丈夫。
柳梅殊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也沒辦法。老王爺得知了白嵐仙子的身世,思念之情更重,便央求着白嵐仙子定下這門娃娃親。咳咳咳……所以,老太妃才一直視你爲眼中釘。說起來,老太妃雖然嫁給老王爺最早,但一直是側妃。等到真正的安陽王妃死後,她才被扶持成正妃。”
“咳咳咳咳……”
“蔚彥初,別說了,好好休息吧,我去給你熬雪梨粥。”柳梅殊爲蔚彥初順了一口氣,輕聲地說道。
“謝謝。”蔚彥初笑了笑,蒼白的臉上,一朵接着一朵的桃花開成一抹嫣紅,悽豔蒼涼。
看着柳梅殊遠去的聲音,蔚彥初狠狠地咳嗽了幾聲。
他目光悠遠地看着遠方的烽火狼煙,皇宮之中,怕是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吧。
想到東方洛信心滿滿的模樣,不由得苦笑,搖頭。
那個曾經跟在他屁股後面哭鼻子的小屁孩,早已經成長成了能夠睥睨天下的王者了。
皇宮,原本以爲此生再也不想接近的地方。但是,一聽到皇宮之中有難,他還是義無反顧地闖入宮中,爲了皇宮的安危不遺餘力。
這,就是傳說中的羈絆吧。
十幾年佈局,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楚國公,你的所作所爲,終究會得到報應的。
蔚彥初狠狠地咳嗽了一聲,平躺在牀上,聽着遠方柳梅殊的腳步聲,漂亮的眼睛緩緩地閉上。
若是,生命中僅剩下的日子,能與她共同分享,也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呢。
在僅剩下的生命裡,尋找曾經以爲失去的東西,冥冥之中,似乎也誰在指引着,尋找着,一直到生命的終結。羈絆,便是這樣神奇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