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裡的風寒冷異常,即使外界已經春深似海,卻好似和這裡不沾邊。唯有耐寒的常綠作物覆蓋着山峰。
石曉懷淡淡道:“你該死。”他說的很輕,便如老友敘舊。但是地上卻有冷風吹起,讓白斬的心往下沉去。對方話中之意明顯不過。眼前之人和土匪又有什麼區別?甚至比那些明目張膽的盜匪更是可惡。從錦繡閣傳來的消息,以及毛致用給他資料中,他明白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北疆這藏污納垢的大地上發生。
按說,他不是悲天憫人之輩,不過看到了,如果不出手,卻也不是他的性格。
白斬面色一沉,他並不是十分害怕對方。尤其三十里外便是他駐守的軍寨,一個沖天炮,便會有數千名鐵甲軍士過來。對方即使是鐵打的修爲,也不過是損失幾百名士兵的事,來回幾個衝鋒,累也會把對方累死。一直忌憚對方,是他有更多的考慮......
“閣下,我碧水學院乃是鷹赤國四大學院之一......"他還想威武幾句。石曉懷那邊卻在緩緩抽劍,面無表情地道:“是一個人來,還是羣毆?我會成全你們,作爲送歸碧水學院的禮物。到了閻王爺那裡就說是石曉懷送你們來的。”
對方報名,白斬放心了。搜遍記憶,在鷹赤國各大家族中並沒有姓石的......白斬眼神變得兇殘起來。他伸手向空中一甩,一道火光帶着尖銳的厲嘯衝向空中。佈滿血絲的眼神死死盯着石曉懷,道:“各位,殺了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馬上就會有軍隊來接應我們。”
身後之人早已蠢蠢欲動,他們都是碧水軍中高手,有許多還是出身碧水學院的精英弟子。聽到白斬招呼,呼嘯一聲,無數箭弩向着石曉懷而去。意圖把對方射成刺蝟。他們早已精通這種戰法,都是軍陣中對付敵人的殺法。兇狠有效。手中箭弩都是能發數百石的強弓硬弩。即使百丈內重甲都能穿透,別說只是不足十丈的距離......
石曉懷氣定神閒地站在那裡,待到無數飛劍而來。他手中黑色重劍徐徐劃出一個圓弧,似慢實快。如果有高手看到,會發現那圓弧中其實包含着數不清的小弧......
無數飛來的箭弩都飛入石曉懷劃出的圓弧之中,越聚愈多。一會兒的功夫便堆砌了一層厚厚的箭頭。
白斬目光收縮,心中震驚自然不必言說。他沉聲道:“殺了這個小子。”
身後十來名黑衣高手衝了過來。刀槍爭先恐後地向石曉懷頭上胸口落來。滿空的罡氣呼嘯令人窒息。遠處觀戰的賀蘭琴等人已經面色煞白。不過後者看到拄着長槍的石虎輕鬆地站在那裡。沒有任何反應......
石曉懷徐徐舉起永鎮幽冥,或刺、或劈、或絞......一招一式都清楚無比,便如平時裡小二遊戲一般。可是空中卻不時有兵刃落地之上。一顆顆人頭向空中飛去,血泉像是暗紅的禮花噴出。一個個黑衣人打着旋向外翻去。倒地時候,已經徹底失去了呼吸。
賀蘭琴感到自己的胃在收縮,她見過殺人的,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殺人的。一切就像是在表演。那些不可一世的高手像是自動地送到劍鋒上去......
一道身影向遠處遁去,正是白斬。他仗着身上的天蠶聖衣逃過了幾劍。心中知道無法倖免,不過他們卻如現身泥潭一樣拔不出腿來。終於,在石曉懷劍刺入一個人的喉嚨時候,趁亂衝了出來。使出吃奶的勁向遠處飛奔,便如白日裡見鬼一般。
石曉懷面無表情,手中永鎮幽冥飛向空中,然後隨着他氣機控制之下,一劍向下刺過來。剛剛逃出數十丈的白斬忽然定了下來。因爲黑色重劍筆直地刺入了他的天靈蓋,然後從屁股裡穿出,把他穿死在那裡。他的眼睛裡還殘留着不敢相信的神情。石曉懷以神御劍,百丈內地元以下境界無所遁形......
自始至終,石曉懷的腳步甚至都沒有離開原地。他慢慢向前走去,只是兩步便到了白斬的面前。淡淡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不是看在這衣服身上,你早死透了。”沒有任何猶豫地,石曉懷剝下白斬身上的天蠶聖衣,放在儲物戒子中。這些就作爲殺人的利息了。以他的感知,這東西可是能夠抗拒地元五重境界修爲的高手全力一劍的。就算作辛苦殺人的代價吧......
“回去吧!"目光掃過震撼的賀蘭琴等人,淡淡說了一句。石曉懷轉身欲走,事情做到這個份上,他並不想繼續下去。相信這些地頭蛇們應該有辦法逃過碧水軍的追殺的。
他和石虎走出數丈,身後忽然傳來一怯生生的話:“前輩,停步。”石曉懷挺足觀看。神情帶着敬畏的賀蘭琴走了過來,忽然躬身一禮,悲慼道:“請前輩救救我弟弟。”她心中把石曉壞當成了無所不能的神人,後者殺人時候的形象已經在她心目中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恐怕這輩子都忘不掉了......
心中一聲嘆息,石曉懷明白自己走不掉了。
......
在石曉懷等人走後的一炷香左右,馬蹄如雷,濃煙滾滾,一羣彪悍的甲士沿着山路而來。頃刻間,便包圍了死屍羅列的山路。
馬隊閃開,走出一匹駿馬來,馬上端坐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面如紫玉,氣宇軒昂,獅子海口氣勢極爲不凡。正是碧水軍統領,碧水學院最有天賦的長老,軍事和修爲並重,已經達到地元七重境界的白健生。人稱碧水劍神的飛鷹將軍......
按說,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只是因爲每日裡不定期巡視隊伍乃是他必備的功課。這一日正好來到破虜校尉白斬的駐地。沒有見到他迎接,心中正有些不悅,忽然看到遠處亮起軍中信號,便帶兵跟了來。
兩匹坐騎在他身後,一名黑色道衣裹體,頭戴紫金冠的道人,臉色黑漆漆的就像是沒有洗過,神情卻很是倨傲。另一名卻是一身姿曼妙,花容月貌的絕美女子。正是和石曉壞有過數面之緣的白溪瑤。
前面小兵已經把現場向飛鷹將軍彙報。他一臉陰沉驅馬而來,眼神掃過層層疊疊的屍體,斷箭很有規律地堆砌起來,圍成一個圓圈。中間正好站立一人。那些屍體在外圍,都是一劍斃命,有人面色好像好透着不敢相信。
“道友,你怎麼看?”白健生的目光望向遠處挺立的白斬。雖然已經死透,屍身卻仍然不倒。兩眼睜得大大的,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他口中巫道自然是旁邊陰鷙不語的黑衣道人。此人是他道門好友,一身修爲深不可測不說。更是擅長道法和巫術,爲人正邪之間。人稱五行道人,傳說能夠奴役鬼神......
乾枯如老樹皮一樣的臉龐無聲抽搐一下,五行道人指着倒下的屍體,陰惻惻地說道:“將軍,且讓老道問問這些人。”身後許多人都聽到了他的說話。不由心中奇怪,如何向死人問話......
五行道人話語不多,從身上取出一個燈籠樣子的柳條箱子。上面燃着紅漆,很是鮮豔。有細心的人能夠看出圓形箱子裡有一個桃木雕成的小人兒。
五行道人從黑袍中又取出一張黃符,上面有彎彎曲曲的詭異符文,鮮紅異常,應該是用硃砂寫就。五行道人開始做法,兩手一搓,一股青煙冒出,筆直裡向着籠中而去。
“柳林郎,速速聽令。”
光天化日之下,忽然刮來一陣陰風。場中的溫度下降了許多,陰森森的光線下一個穿着錦袍的小童現身出來。其蹦蹦跳跳的,就像是一個可愛的孩子。不過人們卻知道這孩子並不可愛,甚至比魔鬼更爲厲害。他便是傳說當中的地獄鬼差——柳林郎。是五行道人豢養之物......
傳來孩子稚嫩的聲音,"主人,喚小辮出來有什麼事嗎?”他手中握着一個不斷咚咚作響的貨郎鼓,原來這個柳林郎未死時的小名便是叫做小辮。
五行道人道:“喚來這些人問問,他們是被什麼人所殺?”
“是!”
沒有任何猶豫,柳林郎的身體好像被風掛着一樣飛向空中,稚嫩的聲音喝道:“兀那死魂快快回來!”他好像使用了什麼魔力。原地颳起一陣旋風。有詭異的能量波動......
就是這麼簡短的一句話,旋風越來越劇烈,然後慢慢停止。陰暗的光線下,現出一羣人來。一個個面容木訥,正是被石曉壞殺死的白斬等人。他們面容悲慼,顯然是不願意離開自己的軀體。
“有什麼話,將軍請問吧。”五行道人轉身向飛鷹將軍白健生說道。
“你們是何人所殺?”
白斬的冤魂飄身向前,面色鐵青,道:“將軍,我們是被一個叫石曉懷的人殺死。”
“石曉懷?”白健生皺眉,他好像隱隱約約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莫非他們不知道你們是碧水學院之人?”
“我們在此追殺劫匪,自然報了碧水學院的名號,更是說了乃是飛鷹將軍白健生屬下。那小子也知道將軍名號,可是卻說殺的就是白健生屬下,什麼劍神,總有一天要讓他知道如何用劍......"
即使身爲幽魂,白斬怨毒之心更爲激烈,他的面孔都扭曲起來。恨不得讓白健生把石曉懷千刀萬剮。
後者的面容沉了下來,白斬知道用什麼樣的話激起這位劍心通明,卻視聲名爲禁裔的劍神怒火。
“嗯!”
白健生微微點頭,一切已經有了定論。
白斬等人的冤魂似乎知道了答案,他們就要御風飄走。這時候,空中那一直嘻嘻笑着的柳林郎忽然變了臉色。他的身體像是吹了氣一樣鼓漲起來。轉眼間長大了數十倍,便像是一個巨人。忽然張口,一道巨大吸力從他嘴中發出,頃刻間把所有要走的冤魂都吸入嘴中。柳林郎身體又恢復原樣,一副滿足樣子地伸出舌頭舔舔嘴脣。
“你什麼意思?!”
一直沒有說話的白溪瑤面色已經變了,手中長劍就要出手。她雖然不待見白斬等人,但是畢竟是碧水學院之人。
“不要這樣!”白健生擺手,喝住了白溪瑤。他最是清楚五行道人,知道後者不會放過這些冤魂。正好做了柳林郎的食物......
白溪瑤冷哼一聲收劍。五行道人也不以爲意,招手收起柳林郎,視若拱璧地收起來。
飛鷹將軍眉頭皺起,喃喃道:“石曉懷,一定要找到此人。”通過所有人的死亡方式,他彷彿看到了當時石曉懷以劍殺人時候的場景。
白溪瑤忽然道:“我認識此人。”
“哦!”
飛鷹將軍白健生的目光投射過來。前者開始介紹她瞭解的石曉懷的情況......
白健生眉峰有陰雲,“一個聖武學院的棄徒就能殺我這麼多人,一定不能放過他。瑤兒,此事就交給你了。”
白溪瑤點頭,傍邊忽然傳來五行道人的怪笑,“貧道倒是想要見識一下這個小子。”
白健生笑起來:“有道友相助,那石曉懷一定會葬身在這十萬大山之中......哈哈......"
天穹上有黑色的旋風開始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