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西風。
梨花驛路。
一騎瘦馬彳亍而行。馬上一個少年黑衣布履意興闌珊,面貌不甚英俊卻有一股靈氣。馬下跟着的枯瘦少年無精打采,舉步間搖晃散漫。看似眯眼,小塊兒的石頭卻總能夠在步子落下時錯過......
主僕二人正是石曉懷和石虎。在三月料峭的春光中一路向東,向龍霧洲而來。
擡頭處,一處酒望。高挑一個破爛不堪的酒字。一座灰白的茅屋有些落寞地矗立路邊。
任意行馬。噠噠聲中,瘦骨嶙峋一匹老馬便到了跟前。長凳上,三三兩兩落坐着十幾個酒客。只是擡眼看了一眼那扛着巨大包裹的石虎一眼,微微露出詫異神情,便又轉頭聊天去了。
石曉懷從馬上蹦下。 褪了毛的老馬瑟縮地向後,竟然想要逃離走近來的瘦弱少年。
少年只是看了那瘦馬一眼,瘦馬便全身哆嗦不停。石曉懷走向一個空着的長凳。輕笑道:“好了小虎,不要把它嚇壞了。這樣我們連一匹坐騎都沒有了。”
石虎露出白的出奇的牙齒,操着有些磕絆的話語道:“這個畜生吃的多,做事卻不肯出力。”說話時,他嘭的一聲,把有他兩個身體大小的包袱放在地上。轉身拍了一下老馬,向外走去。不用牽繮繩,那老馬竟然乖乖跟上。神情溫順的很......
店裡的小二看着奇怪,舉步上前,要去幫忙牽馬。那老馬竟然一呲牙,差點偏頭咬住他的手。店小二大驚失色,忙閃開了去。心中暗道:“惡人自有惡人磨,這惡畜生還真是要人管。”石虎懶洋洋地走到一塊草地之上,開口道:“兀那......畜...生,在這裡吃草。”便扭頭走了。說也奇怪,那脾氣暴躁的瘦馬便低下頭去乖乖吃草,一直到石虎走遠,方纔擡頭看了一眼......
石曉懷對這一切早已習慣,他走到靠邊的一個位置,便要坐下。正在這時候,座子底下傳來一個聲音。你這小子,怎麼踩我老人家?這世道真是沒有天理了。
石曉懷心中一驚,不知道在桌子底下,正躺着一個一身破爛衣服人。他竟然沒有察覺到。來不及思考,石曉懷告一聲罪。桌子下的乞丐緩緩爬起。乃是一滿臉骯髒,鬍鬚銀白的老人。
老人眯眼微微打量石曉懷,道:“我老人家正與周公談心,你來打擾了我老人家,要如何賠我?”
石曉懷剛要說話。一臉氣勢洶洶的店小二衝過來抓住老乞丐的衣襟,怒聲道:“你這臭要飯的,幾次三番趕你。你卻總是不識擡舉。難道非要大爺動用這拳頭不成。”話音未落,店小二的拳頭便高高擡起,狠勁落下。他忍這個老瘋子已經好久了。老乞丐跛着一條腿被帶了一個趔趄,卻仍然緊緊攥着手中的一個青皮葫蘆......
石曉懷眼神微微一動,他雖然不是什麼善心人。不過事情因他而起。店小二舉拳還要打,一錠白花花的晶石擋住了拳頭。車船店腳衙無罪也該殺。店小二心中明白,向着石曉懷告一聲罪。後者道:“上兩壺酒,來十斤牛肉五隻燒雞。”
店小二心中雖然奇怪石曉懷爲什麼要這麼多的東西。卻也不敢多問,看着晶石的份上,歡天喜地地去了。
“老人家,喝上一杯。就算我剛纔的一腳賠罪了。”
老頭兒抖抖白花花的鬍子,道:“我老人家不是什麼人的酒都會喝的。看你這小子上道,就再上五十斤酒吧!”
“多少!?”端了切牛肉上來的店小二剛好聽到,瞪着兩隻小母狗兒眼,“我說老瘋子,你要被酒淹死呀?”
“啪!”
那老頭怒了,趕上去打了店小二一巴掌。兩人扭巴着就要打在一起。
石曉懷好容易勸住,老頭兒餘怒未息地道:“真是狗眼看人低。”
一會兒的功夫,臉上有些紅腫的店小二和另一人擡着一隻大缸走了來。狠狠地把缸墩在地上,憤憤地瞪了一眼花白鬍子的老頭。
老頭兒雙眼卻緊緊盯着地上的酒缸,連鳥都不鳥店小二一眼。石曉懷擡手指着桌上的酒壺,剛要說話。老頭兒卻擺手跛着一條腿衝着酒缸去了。
伸長鼻子在酒缸上深深一聞,一手拍開泥封,攔腰抱起酒缸,對着放置地上的青皮葫蘆灌去。
老頭兒鬍鬚花白,面容蒼老,一雙手看去卻是紅潤有力。酒缸在手中不動如山,酒液呈一條線流入青皮葫蘆中去了。令人驚異的是,一會兒的功夫,看上去一個小小的青皮葫蘆竟然把五十斤老酒都吞納了去。早已驚動的酒客看得目瞪口呆......
石曉懷正看得入神,瘋瘋癲癲的老頭兒伸手把盛滿五十斤老酒的青皮葫蘆拿起,掛在腰間。就像是拿起一塊兒不大的饅頭。他衝着石曉懷嘿嘿一笑,“小子,今日裡我老人家喝你五十斤老酒,你小子算是賺到了。今天老人家興致好,便收了你這個徒弟如何,省的去那勞什子聖武學院取什麼屁經......"
石曉懷一愣,道:“你怎麼知道我去聖武學院?對不起,我還是去聖武學院呢。”那老頭兒一手灌酒的本領雖然有些看頭兒,不過遠遠不能讓石曉懷甘心拜師。
老頭兒也不勉強,道:“你可不要後悔,我這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代名師可遇不可求。”四周有人罵道:“這老瘋子又發酒瘋了。”
老頭兒也不理他人,伸手指着蒼天,一副氣勢飽滿的樣子道:“我老人家喝了你五十斤老酒,便送你五座的山獄。"
"果真是真瘋了!”
“老傢伙騙吃騙喝不知道多少回了。”
......
那破爛衣衫的老頭兒從地上拿起一根黑鐵的柺杖,嘿嘿衝着四周的罵客一笑,吐出一口濃痰。又衝着石曉懷一樂兒,順手抄起一隻燒雞,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
這時候,石虎在外面放馬回來。正好和老頭兒走了個對面。老頭兒伸出手去,堪堪敲了石虎一記爆栗子,笑道,“你這個憨兒!”擦身而去。
一向裡野蠻火爆的石虎竟然沒有任何的動靜,呆呆地愣在了當場。再看時,那老頭兒眨眼間飄然不見了蹤影......
......
石曉懷雖然只是十幾歲的年齡,心理年齡卻是不小。他心中瞭然這個老人一定有些道行。召喚石虎過來,到身邊坐下慢慢享用酒食。
石虎年齡雖小,喝酒卻是高手。一壺酒一張嘴便灌入嘴中。伸手抓起桌上的一隻燒雞一口狠狠咬下。其惡形惡狀的吃相,讓四周的酒客注目。紛紛皺眉,掩袖他望。
這些酒客一個個高冠廣袖,竟然弱冠的少年居多。原來這裡離龍霧洲漸漸接近,這些少年人便是從鷹赤國各地趕來參加入學考試的學子們。
石曉懷品一口此地特釀的霧州特釀,眯眼微微沉思。臨來時老爸石應城的話迴盪腦海中。
“本次參加學院考試,一切自己做主。”
他心中暗道,“石素因爲身具九轉靈脈,免試入了人才若水的華宗學院,石磊等人恐怕也是等着入華宗學院的考試。至於那胖胖的石濤......"石曉懷轉動一下手中粗糙的老杯,喃喃道:“這個傢伙說是要去考了黑龍學院。也不知道結果如何?......"
“你想要去哪所學院?”
當日石應城淡淡問道。
石曉懷也是淡淡答道:“我想去聖武學院看看。”
一絲淡淡笑意浮現脣角,石曉懷喃喃道:“我真的想要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夠空前五百年,絕後五百年。結金丹,窺陰陽,究竟是什麼樣的境界?”
小店雖小,地理位置卻甚爲重要。前面是一個三岔口。不,應該叫四岔口。筆直裡去往天華州的華宗學院;向東去往龍騰府的黑龍學院;向西去往碧水譚的碧水學院;一條不起眼的小路通向龍霧洲的聖武學院。
因此,此地車水馬龍往來不斷。走到前面數裡便是分道揚鑣......
親朋好友往來送別,到此也該分手。囑咐聲不絕於耳。車轔轔馬蕭蕭,一派繁忙的景象......
正在這時,一聲吶喊從遠處傳來,一頂龐大的房子從北邊大道遠處而來,奔跑如飛,好似長了腿一般。身後響聲猶如擂動戰鼓,一飈黑卷披着風沙緊緊跟隨......
人們的目光不由都被吸引了去。等到行的近了,才發覺哪裡是什麼房子。乃是一頂巨大的轎子。金黃的幔布透着華貴出衆,金線織就的瓔珞隨風飄舞。擡轎子的大漢一襲黑衣,高矮相同,共有一十六名。身後的黑卷是兩隊騎兵,黑色的龍騎彪悍神駿,配以馬上神武的大漢,令衆人心中叫好......
人們正看得入神,金黃大轎轎門側下,轎簾掀開,從裡面走出一個小腳如蓮,膚白如玉的俏女子來。那女子雖然丫鬟裝束,衣料也是極爲講究。
女子輕咳一聲,道:“京城天汴州冷家,冷如霜冷公子入華陽學院應試,叨擾各位。”
座中喧囂霎時冷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