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天鬥魂錄
林穆聽易千山說了門派、姓名,覺得頗有氣勢,不禁感慨一番,只是對他的道號有些奇怪,心道:“原來破戒真是他的道號啊,我還以爲是華叔故意損他呢!真有意思,老叫人守這規矩守那規矩,自己卻起這麼一個道號。”
呆呆出神了片刻,突然發覺易千山正看着自己,醒悟過來:“啊,是了,該我自己介紹纔對。”便趕緊道:“晚輩叫做林穆,雖然學的是一門名叫‘絕天鬥魂術’的功法,但書是華前輩給的,我一直都是自學,並沒有正式拜過師傅,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門派的承襲。”
“原來如此,老庸醫倒是沒有跟貧道說過。”易千山微微點頭,心裡又道:“還以爲是老庸醫從哪裡騙來的鬥魂宗沒落子弟,原來只是一介凡人。不過這個年輕人居然通過自學就能達到如此修爲,着實很不簡單,老庸醫對他青睞有加,看來並不是全無道理。”
想畢,他對林穆道:“好,你要刻苦修煉,不要辜負老庸醫的一片苦心。”說完,轉身就要離去。
林穆又追問道:“破戒前輩,我還有一個事情想問。”
易千山不得以又停了下來,說道:“何事?”
“我那個被困在陣裡消失的朋友,他沒死吧?”林穆對獠牙的生死依然念念不忘。
“死不了,貧道開了個芥子空間,把他扔進去冷靜幾天,等時候到了自會放他出來。”易千山道。
“哦,多謝前輩!”林穆替獠牙鞠了個躬,一擡頭又見易千山轉身而去,順口就問:“前輩,你要去哪裡?”
易千山把臉一橫,噴着酒氣喝道:“問東問西幹什麼?快滾回屋子裡去好好練你的功!”
林穆捱了一罵,見識到易千山的脾氣確實不好惹,喝多了酒又是兇巴巴的,趁他還沒有惱怒之前,趕緊灰溜溜躲回屋子裡去了。
白天一晃而過,林穆卻覺得無比漫長。他呆在屋裡無事可做,想要練功又不能專注,心裡老想着妹妹林穎的情況,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江旭也終於醒來。兩人胡亂吃了些東西,江旭心情苦悶,理也不理林穆,居然自顧喝起酒來,林穆只當他傷心勁沒過,也不敢去攔,等他喝得醉醺醺的吐了一地都是,林穆才扶他回牀上睡了。
安頓好江旭,又清掃了地上的污穢,等到清淨下來,林穆又陷入無所事事的境地。他對着屋頂發了一陣呆,覺得這麼耗着也不是一回事,便強迫自己平定心神,進入靈臺元境,將全身的魂力好好疏導了一遍。
只見自己的元魂比剛剛覺醒時大了不止一倍,輪廓也比先前清晰了許多,但那種難以繼續突破的感覺也尤爲明顯,當體內的魂力不斷流轉壯大,障礙感越來越強烈了。
“難道是我心法的修煉出現了什麼偏差?”林穆不禁懷疑,他在腦中將第一章要訣梳理一番,並沒有發現自己在修煉中有不對勁的地方,只好把疑惑存着,等到華臻回來再去找他指點一二。
就這麼坐了一天,直到晚上,華臻、易千山等三人才從外面回來。
華臻一進屋,就吩咐那個啞老頭把採來的草藥拿去熬製,自己給林穆查看了一番傷勢,滿意道:“恢復得還不錯,呆會兒藥熬好了你就敷上,等散了淤血,我再用真氣幫你徹底復原。”
林穆好奇道:“華叔,老聽人說你醫術厲害,還有一招絕活,叫什麼大妙仙醫手,怎麼沒見你使出來過?”
華臻笑道:“我的絕活,當然是只用在該救的人身上,怎麼能隨便顯露的?想見識我的看家本領,得看那人夠不夠資格。想當年某些人重傷幾乎致殘,我華某也不過纔給他用了幾帖膏藥而已。”
易千山一進門就盤膝坐在一旁往嘴裡灌酒,此時聽到華臻含沙射影,便把酒壺一頓,冷冷道:“哼哼,你怎麼不說當時你真氣耗盡,差一點橫屍就地?連自己都救不了,妄談救人!”
林穆見這兩人又開始吵吵鬧鬧,不禁莞爾一笑。聽他們鬥嘴的內容,似乎是一段極其驚險的往事,雖然兩人說出來都是在貶損對方,但同生共死的經歷卻是不假,從此林穆對這兩人之間的交情更不懷疑。
兩人喋喋不休吵了一陣,啞老頭把熬好的藥給林穆敷上,便又靜悄悄地退下了。華臻又去給江旭看了看,也沒什麼大礙,只是江旭酒醉剛醒,渾身無發力,又因爲對華臻心有芥蒂,態度十分冷淡,像一具木頭似地任對方擺弄。
易千山在一旁冷眼看着,問道:“這位又是什麼來歷。竟然如此無禮?”
林穆忙應道:“他是我的好朋友,家裡遭了變故……現在無依無靠,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他今天喝了點酒,請前輩不要怪罪。”
華臻也笑道:“小子可以嘛,小小年紀就學會借酒消愁啊,有前途,將來跟臭牛鼻有得一拼,他在這方面可是楷模,你要跟他多學學。”
易千山似乎有所觸動,黯然的神色一閃,隨即又收斂起來,沒有發作,只是狠狠地瞪了華臻一眼。
華臻視而不見,又道:“不過奇怪了,他昨天還纏着我要拜師來的,今天不知道着了什麼魔,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林穆自然也把江旭的表現看在眼裡,心裡也猜測出了七八分原因:“可能是昨晚華叔在危急時要拋棄他,傷了他的心吧。”
見江旭全無反應,華臻也不多說,他一個老江湖,察言觀色的本領不是一般人所能及,哪能看不出江旭心裡在想什麼,只是不願點破而已。
“小夥子,你不是想拜師嗎?我跟你說我教不了你,因爲我不是高手。現在你面前就站在一位大大的高手,還不趕緊把握住機會?”他把話題一轉,又把易千山扯了進來。
江旭一聽,神情也不由得一動,把目光放到易千山身上。當晚他剛暈過去不久,易千山就踩着時間趕到,所以他那手符咒陣法的遁甲奇術,江旭並沒用看見,不知道易千山的厲害,此時看他的眼神裡,還有一絲懷疑。
“小子,你看什麼?!”易千山當然不喜歡一個無名小輩這麼打量自己,立刻陰森森地喝道。
江旭嚇了一跳,趕緊把眼神垂下,但又忍不住偷偷去瞟幾眼。這個道士雖然貌不驚人,但渾身散發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在他眼裡確實是有幾分高人的形象。
“老庸醫,別太自以爲是,你想讓他拜師,怎麼不先問問貧道肯不肯收?”易千山說道。
“你愛收不收,我也只是隨便說說。”華臻聳了聳肩,無所謂道:“改天我找個急缺弟子的門派,把他送過去,還能賣個人情,到時候就沒你什麼事了。你就做一輩子孤家寡人好了,等你死了,我再燒幾個紙人下去給你當徒弟,你的那身本領也不至於在陰間失傳,哈哈哈。”
“放你的狗臭屁!”出家人不得口出穢言,易千山此時卻毫無顧忌,照樣對華臻脫口罵道:“貧道的一身遁甲宗玄妙絕學,豈會擔心找不到徒弟來教?只是門宗傳承事大,當然不可能隨便讓什麼阿貓阿狗之流的都來拜師。”
“那你覺得這小子資質怎樣?”華臻笑道。
易千山仰頭灌了一大口酒,其間漫不經心地斜了一眼,說道:“資質太差,教無可教。”
聽到這話,江旭的眼皮動了一動。
林穆忙道:“破戒前輩,我朋友雖然沒有修行的根基,但他有耐心,肯吃苦,只要你用心教他,他一定會努力學好的,請你給他一個機會看看。”轉而又對江旭道:“阿旭,你說是不是?快跟前輩說啊!”
江旭卻無動於衷,仍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華臻又笑道:“臭牛鼻,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只不過對不起了,姓林的臭小子是跟定我練鬥魂術了,你那套東西就留給殘花敗柳去學吧。資質差的你不想教,資質好的你又遇不到,現在這年頭,修行早就沒落了,沒那麼多人給你選,我看啊,你就等着把你那套老古董帶進墳墓裡去吧!”
易千山冷冷地哼了一聲,不作反駁,似乎也真的被說到了難處。
“爲什麼我就不能和林穆一樣,學那個……鬥魂術?”江旭突然蹦出來一句。
“對啊,爲什麼?”林穆也是一愣。
“鬥魂術可不是你想學就能學。”華臻道,“喂,臭牛鼻,相面你是行家,說給他聽一聽。”
易千山眼也不擡地說了一通街頭算命先生常用的說辭,什麼陰陰陽陽、乾坤八卦之類的,林穆都聽得一頭霧水,更不用說江旭了。
“呃……能不能說得明白一點?”林穆小心翼翼問道。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易千山說了一句便不再理會,自顧喝酒。
華臻道:“切,剛纔說得起勁,這會兒又拿你們祖師爺的話來糊弄,你又不是聖人,裝什麼高深。還是我說,你這朋友本身命格從火,體魄屬陽,以他的資質,走不了鬥魂術這種偏陰的路子。”
“哦……”林穆點頭,頗爲失望,轉頭去看江旭,他眼神中露出不易覺察的落寞。
“不過嘛,有一條路子無論陰陽皆通,他要學也不成問題,就是有人小家子氣,不願教罷了。”華臻把矛頭指向某人。
易千山道:“不錯,講求至中淳和,混沌一體,你說的是我道家玄門的功法,只不過大道玄奧,學的人要看機緣,豈能有教無類?你激我也沒有用。”
“這也機緣,那也機緣,都是看不起我,拿來敷衍的話!”江旭本如死水一般的心底升起一絲怒意。
“那到底怎樣才能學啊?”林穆問道。
華臻道:“這還用問?看他那一副臭臉,當然怎樣都不能學了。算了算了!”他轉而對江旭道:“小夥子,我給你指條路,這世上還有一種功法,走的是至剛至陽的路線,威力極大,而且簡單易學,還有專門剋制道法的手段,以你這麼優秀的資質,練起來一定很快,我推薦你進去,說不定三五年以後,這個臭牛鼻子都不是你的對手,到時候正好替我教訓教訓他!”
“大日金剛門?哼哼,笑話!”易千山乜斜着眼道:“剛猛絕倫是不假,初期練起來,確實可以打幾個學藝不精的玄門弟子,但是練上三五年就想挑戰獨步天下的奇門遁甲,那是自尋死路!老庸醫,你不要誤人子弟。”
“哈哈哈,牛鼻子,吹牛不打稿,奇門遁甲獨步天下?你敢不敢跟斗魂術試一試?”華臻立刻揶揄道。
“這裡有鬥魂術的高人麼?”易千山喝口酒,懶懶地道。
“你旁邊不就有一個?”華臻道:“臭小子,他看不起你的鬥魂術,快出手給他點顏色瞧瞧。”
林穆擦了一把冷汗,說道:“兩位前輩別開玩笑了……我這點微末的道行,怎麼敢自討苦吃。”
華臻道:“沒骨氣,白教你了。你不敢打,我找別人。”說着又去拉攏江旭,看他那神情,簡直活脫脫一個皮條客。
“來來來,你朋友是個孬種,我教你好了。既然臭牛鼻那麼目中無人,我就先教你鬥魂術,再送你去金剛門,等你學成歸來,就左手用絕天鬥魂術,右手用金剛伏魔拳,把這個臭道士狠狠打一頓,出這口惡氣!”他眉飛色舞道。
“阿旭,你好自爲之吧……”林穆苦笑一聲,退到一旁去了。
江旭揣摩着華臻的話,也不知道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一會兒說自己不適合修煉鬥魂術,一會兒又說要教,直把他弄得暈頭轉向。
只是那個老道士一臉傲慢,卻至始至終都不顯山露水,到底他的奇門遁甲厲害到什麼程度,居然都可以不把鬥魂術放在眼裡?在江旭目前的認知中,林穆的功法已經是神乎其技,就連那個紅髮男子在沒有發狂的狀態下都不是對手,如果這道士不是在虛張聲勢,他非常想見識一下。
正茫然間,易千山在盤坐中突然發出一陣清朗的宣唱,有如嫋嫋仙音,和他這幅寒磣的模樣有些不搭調。
只聽他宣道:“天道渺渺,人道茫茫,道非常道,萬法無極……”
衆人都給他嚇了一跳,就連遠遠迴避,對場中談話充耳不聞的啞老頭都轉過臉來看他,一副虔誠而又複雜的表情。
待易千山唱完,華臻一瞪眼道:“大黑夜的,你發什麼羊癲瘋?”
易千山搖了搖酒壺,自顧道:“長夜漫漫,無酒怎消?天地君師,貧道唱這首《三清正氣歌》以敬諸位,以謝蒼生,這一回我又要破戒,諸位可須像往常一樣,睜隻眼閉隻眼,千萬不能怪罪了。”
林穆滿心疑惑,只知道他是酒喝光了,所以才發出感慨,可是用唱歌來向天地謝罪,這演的又是哪一齣?
轉頭去看華臻,對方也正朝自己擠眉弄眼,嘴上做出說話的口型,卻不發出聲音,他只看得出有一個是“偷”。
“偷?道長要偷什麼?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他上哪去偷?”林穆更加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