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斷更了這麼久,今日起恢復更新。其實十五這段時間並沒有偷懶,一直在寫着,之所以沒發出來,是因爲月底可能要出一趟遠門,不一定有時間寫,爲了不至於斷更太久,就稍微存點稿……好了,閒話不多說,新捲開始。)
梁山,名爲山,其實不過一丘陵,海拔不過二百米。雖然道險林密,但遠談不上易守難攻。幸好,它還有一個天然的屏障——梁山泊。往昔春夏之際,此泊八百里煙波浩渺,漁帆點點,鳥飛魚翔,葦蒲連天。可惜,眼下還是春寒料峭,泊面冰封,除了一片刺目的白,再難見其餘。
可就是在這“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倒春寒時節,梁山泊里居然還有人在撲騰,當真是咄咄怪事。狙擊南宋197
此時在泊畔西岸,一羣頭戴皮帽護耳,身穿厚夾襖,雙手攏袖,或站或蹲的閒漢,一個個正伸長脖子瞅着不遠處被砸開十餘丈冰層的泊面,滿臉期待。
嘩啦一聲,平靜如波的泊面破開,一人赤條條從水中鑽出,雙手各執着一尾大鯉魚,哈哈大笑:“俺贏了!俺贏了!”
岸邊的閒漢們也齊聲歡笑:“又是阿水贏了。先是燕七,再是賈老虎,眼下孟頭領也栽了,接下來,怕是要挑戰大頭領了……”
閒漢們笑聲未歇,水花響處,冰湖中又冒出一人,同樣雙手各執一尾大魚,只是臉上卻沒有半分欣喜。唔,這人竟是許久不見的孟威!
孟威盯住那先出水的漢子一眼,突然破顏一笑,隨手將兩尾大魚扔回水中:“樑阿水,有你的,你贏了!”
這叫樑阿水的漢子不過二十上下,人瘦膚黑,但筋骨結實,尤其那一身肌膚,烏光油亮,宛如抹了一層油脂一般,渾身水珠打滑般簌簌滾落。
樑阿水得意洋洋抖抖肩,自水中鑽出,步步踏雪上岸,渾身白氣蒸騰,對迎面吹襲的寒風,渾不在意。
衆閒漢一齊圍攏過來,七手八腳爲樑阿水及孟威揩淨身體,再披上一條厚襖。
衆人正嘻嘻哈哈,指指戳戳之際。遠處有一個人影正踩着已經開始融化的殘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跑過來。待距離近了,衆人覷得真切,正是身背火槍的燕七郎。
燕七郎大口噴吐着着白氣,氣喘吁吁道:“指揮使有令,除值守人員及明暗崗哨之外,其餘所有天波營士兵,全部返回山寨待命。”
燕七郎話音剛落,這羣原本散亂一團的閒漢,在孟威一聲號令之下,立即以樑阿水爲首,迅速排出一條筆直的隊列,昂首挺胸,氣勢肅然。眨眼之間,閒漢變軍漢,而且還是訓練有素的精銳軍士。
“向右——轉,齊步——跑!”
嗵嗵嗵嗵,腳步整齊一致,十數人宛如一人。
泊畔不遠處的漁村裡,探出不少腦袋,不住張望。更有一些孩童,不顧天冷躥出屋來,大呼小叫着“梁山軍又冒雪訓練嘍,快跟去看吶!”待湊齊七、八個孩童之後,也似模似樣地排着歪歪扭扭的“隊伍”,遠遠跟在後頭。
跑在隊列最前頭的樑阿水邊跑邊問道:“七郎,啥事那麼急?有任務?”
與樑阿水跑了個並肩的燕七郎扭頭一笑:“有貴客!”
此時在水泊梁山寨那可容百人就座的聚義堂上,身軀雄壯如山、大冷的天卻只穿一件單衣的張榮,正高居首座,對着右側一名長髯漢子大笑:“哈哈哈!關指揮使當真是貴客啊!”
這長髯漢子,正是天誅軍第二步兵營指揮使,關忠勇。
關忠勇亦撫須微笑:“去歲九月一別,至今正月二十,屈指算來,已有三月餘。短短數月,而天波營已成。張指揮使當真不負城主所託,可喜可賀。”狙擊南宋197
張榮卻是不住搖頭嘆氣:“俺們在這操練這些莽漢,累得像狗;你們卻在太行山殺得這般痛快——不公平,不公平啊!”
關忠勇聞言苦笑不已:“張指揮使,你若要尋公道,卻是找錯人了。關某這段時日也是呆在平定軍西關邊城,防衛壽陽之敵。這奈何關大戰,關某同樣沒趕上。”
張榮咂咂嘴,想說什麼。下首的賈虎卻一臉不爽叫道:“何元慶、張立與那個和尚倒是痛快了,非但殺敗數萬金兵,還擒殺了主將設也馬。他們那三個營都是當初的老營頭,那倒還罷了,卻還有什麼天驕營的娘們也大出風頭……這、這不是埋汰人麼……唉!真真是悶煞人……”
坐在賈虎對面的天波營參謀龍旭笑着岔開話題:“諸位指揮,莫再怨天憂人了,此番關指揮使奉命來我梁山寨,必有要務,還是聽關指揮使傳達城主均令爲先。”
這時坐在龍旭上首一名年約三旬,額頭光亮凸突,眼窩內陷,一雙豆子般的眼睛精芒微閃,留着短髭的漢子連連點頭:“正是,狄城主有何指示,但請關指揮使示下,我等無不遵從。”
這長相奇特的漢子,正是梁山寨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鄭渥。
鄭渥本是秀才出身,因家道中落,不得已在東平一帶村莊當私塾先生。不過此人可不是隻知尋章摘句的老學究,而是生『性』豪爽,喜結交好漢的磊落文士。因與張榮素有交情,北宋國滅後,眼見時局紛『亂』,心有所感,爲張榮延請上山,成爲梁山寨的軍師。從此人的經歷來看,倒與《水滸》中的吳用有幾分相似之處。
鄭渥上山之後,協助張榮打理山寨,擴充水軍船隻,一時聲勢遠播。正當鄭渥苦思接下來該如何籌措錢糧,振興山寨。不想張榮、賈虎、孟威等人出去轉了一圈之後,回來時竟已是兵強馬壯,更有犀利驚人的火器。待張榮將這幾個月的經歷一說,鄭渥嘖嘖稱奇之餘,也極爲認同張榮嘴裡的這位狄城主當有諸侯之運。當此『亂』世,強者恆強,依附此人,不失爲一件美事。
關忠勇長身而起,向諸人行了個禮,道:“如此關某先謝過各位同儕。”
這是哪跟哪啊?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關忠勇方將此行任務一一道來,原來此事還真與關忠勇有關。
關忠勇本是世家軍官出身,從軍十年,已熬至“準備將”一職,如果不是因爲兵敗國亡,他必定會一級級熬上去:副將、正將、統領、統制……可恨的是,這一切都被金人攪了。
關忠勇雖然有真才實學,但因爲種種原因,從軍多年還是原地踏步,只是一名低級軍官,但他卻有一位族兄,目下是京東濟南(今濟南)兩萬廂軍的兵馬都鈐轄,因其擅使一柄數十斤重的屈刀(宋‘刀八『色』’中的一種,外形近似於鳳嘴刀),被稱爲“大刀”關勝便是。
關忠勇少時,得到這位年長自己七歲的族兄教導甚多,及至從軍後,兩家也沒少來往。不過自當初井陘守將種師閔兵敗之後,關忠勇流落爲寇,無顏再見族兄,遂斷了音訊。直到近一年後,站在六芒星旗下,這位昔日的宋西軍準備將、今日天誅軍營指揮使,因屢創金軍,洗刷恥辱,又重新拾奪信心。
在分派至平定軍防務之後,關忠勇終於有餘暇派人持書信至濟南與關勝聯繫上。書信之中,含糊透『露』了少許本城實力與背景,隱隱有招攬之意。只可惜,天樞城的崛起與輝煌戰績,着實太過匪夷所思。莫說信中言辭含混,語焉不詳,便是明明白白、鉅細無遺地說與關勝聽,這位沙場宿將也是絕不會相信。
結果不問可知,關勝付之一笑後,回了封家書,婉拒了族弟的邀約,同時也將自己目前所在的濟南情況說了一些。當信使方行出濟南,金軍完顏昌一部的數千鐵蹄便殺至城下,此後濟南便一直處在金軍的兵鋒之下。
信使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轉回平定。不過信使前腳剛走,後腳便有情報司的老熟人登門,拉了一通家常後,末了似有意似無意提了一嘴家信之事。待情報司的熟人走後,原本還有些懵懂的關忠勇突然醒悟過來:那個叫阿術的傢伙所統領的情報司,平日裡不哼不哈,彷彿被人遺忘。事實上不光敵人的動靜被探知得一清二楚,便是自家的人馬,也有一雙雙眼睛在暗處盯着……
一念及此,關忠勇頓時一身冷汗,立即使人將自己那封書信原樣譽抄一份,連同族兄回覆的那封書信一道,連夜親自呈交給城主。
狄烈對此只是淡然一笑,輕描淡寫地責備關忠勇多慮了。對關忠勇寫的那封信看都不看一眼便封還,令關忠勇感動莫名,心下稍安。而對關勝的回覆,狄烈卻看得甚是認真。在古代沒什麼保密意識的思維下,家書常常會透『露』大量有用的信息,而回信者作爲濟南的兵馬鈐轄官,字裡行間自然透『露』了不少的軍政方面的信息,這纔是狄烈所要關注的。
這時信中所提及的一個名字,令狄烈爲之一震:權知濟南府劉豫。
但凡有點兩宋常識的、或者至少看過點演義的,都不會不知道這個傢伙,金人的傀儡、未來的僞齊皇帝。
狄烈入太行之後,忙於練兵擴軍,發展勢力,直到現在纔算初具規模。目前他的戰略重心放在河東(山西)之地,還顧不得兩河(河北、山東)那一攤子。不過想到即將有一個未來的宋『奸』,將要充當金人的爪牙,據兩河之地,興風作浪,卻又令他不能忍受。而且這還不止是個人感觀問題,天樞城與金人,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即所謂的死仇。那麼做爲金人南侵的急先鋒,僞齊劉豫必定也將成爲天樞城的死敵。
對付一個潛在的敵手,最好的時機是什麼時候?當然就是對手還沒有發展起來、實力弱小的時候,甚至是這個對手還完全沒有意識到,將來會成爲你的敵手的時候。狙擊南宋197
將潛在敵人扼殺在搖籃裡,纔是最好的戰略。
想當初,趙構還是康王的時候,如果狄烈有現在這樣的實力,完全可以趁金軍北返的空檔,揮師南下。隨便從手頭上挑出一個皇子、皇叔,甚至是打着皇后的旗號,都可以將趙構擠兌得難受。至於應天府十幾萬人馬,隨便拉出三、四個營就足以打垮。有大義、有實力,攥取江南自不在話下。
只可惜,那會狄烈還是單槍匹馬,在金營中打生打死,手下千餘軍兵,比趙構的草頭軍強不了多少。實力不到,縱有萬千雄心,一腔謀略,也徒喚奈何。
不過,現在卻不同了,天誅軍的陸軍的確無暇東顧,但在濟南的左近,不是還有一支水營麼?根據張榮前次報告,天波營已擴充到千人,其中除了當初從天樞城帶下山的一個都的老兵骨幹之外,其餘皆爲剽悍善戰的江湖好漢。這些人的身體素質、戰鬥勇氣與個人技藝方面,總體上甚至超過了天誅軍最精銳的老營頭。只不過這些好漢若與天誅軍放對,那一定會敗得一塌糊塗。原因無他,無組織、無紀律,無訓練,一盤散沙。
但是,若有人將這一盤散沙以水泥團聚結塊,輔以鋼條支架,那就是堅不可摧的鋼筋混泥土。
張榮、龍旭、賈虎、孟威、燕七郎等人從天樞城帶回來的一整套新式練兵『操』典,就是水泥;而那百餘名天誅軍戰士,就是鋼筋。
經過三個月的“摶搓捏和”之後,一支煥然一新的天誅軍天波營水陸兩棲軍閃亮登場。
正是因了這樣一支強悍的水陸兩棲軍在手,狄烈纔有扼殺劉豫的本錢與底氣。
雖然不知道劉豫是什麼時候賣身投敵的,但眼下金軍完顏昌部的數萬大軍肆虐河間,兵鋒直指大名府。其兵馬隨時可以跨過黃河,兵臨濟南城下,劉豫這個權知濟南府隨時有可能投降。如此一來,做爲守衛濟南的主將,職位相當於後世軍分區司令的濟南兵馬都鈐轄關勝,就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或者隨知州大人投降;或者……死!
關忠勇聽完狄烈的分析,震驚不已,這兩條路,無論哪一條,他都不能接受。對於狄烈言之鑿鑿,斷定知濟南府劉豫必定投敵,關忠勇也不敢懷疑。一來是因爲金軍兵鋒正盛,河東與兩河各州府無不驚懼,多不敢戰,常舉城以獻,這樣的事情多了去;二來是這位城主很少無的放矢,隨意妄下斷語,或許是情報司從某種獨特渠道弄來的絕密消息,亦未可知。
當下關忠勇立即拜求狄烈,懇請施以援手。
狄烈多多少少也是有《水滸》情結的,雖然自來到這個時代後,明白了歷史上所謂的梁山好漢,與小說完全是兩碼事,但對於這位被施耐庵寫入書中的水滸人物原型:大刀關勝,還是很有好感的。更何況此番圖謀濟南,還得着落到這位兵馬都鈐轄身上。最重要的是,絕不能讓濟南府成爲劉豫借之進身的臺階跳板,否則,遺禍無窮。
當下狄烈召集衆文武將官齊聚天樞城,一番商議之後,定下三個方案:第一方案,由關忠勇設法說服關勝,控制濟南,擒殺劉豫;第二方案,若關勝不願反戈一擊,則要求其置身事外,按兵不動,由天波營執行後續計劃;第三個方案,軟的不行來硬的,先控制關勝,天波營趁勢攻取濟南。
“我們既要關勝,也要濟南,唯獨不要劉豫!”狄烈最後爲這次軍議下了結語。
正月十五,剛過完傳統新年,關忠勇便率領一隊火槍兵,押運一批軍火物資,以及錢糧工匠,趁着真定府金東路軍接連吃敗仗,實力大損,不得不緊急收縮兵力的空檔。夜出井陘,南下滑州,溯河東進,奔赴水泊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