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沉默不語，蕊初也便也不再開口。史書上說唐太宗和皇后感情甚篤，應該不是子虛烏有的事。不管李世民登上高位的手段正不正當，不可否認他都是世間難得的男子。而能讓這樣的男子放在心上的，必定也是世間難得的女子吧。模糊中想起很久以前讀《唐書•后妃列傳》時，讀到這樣一句話：“太宗在玄武門，方引將士入宮授甲，後親慰勉之，左右莫不感激。”長孫皇后出現在玄武門那樣的場合，絕不是毫無意義的。她的出現必定得到了李世民的允許，除了慰勉將士之外，更深的含義是：成則上九重天，敗則墮十八層地獄，無論生死富貴，夫妻二人都一起面對。
她踱到李世民身邊坐下，輕輕道：“皇上現在喜歡蕊初，也許只是覺得新奇，可皇上與皇后娘娘之間的感情，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也取代不了的啊。”
李世民擡眼看她，沒有說話。腦中閃過的卻是每一次出征前音兒（注1）的臉龐。她明明很擔心，明明很害怕，卻還要故作堅強，給他最強有力的支持。告訴他沒事，家裡有我呢。音兒……有多久沒有這樣叫她了？自從父皇登基，搬入了秦王府，就再也沒有這般叫過她了。
“女人的心是很脆弱的。”蕊初幽幽的嘆一口氣，“皇上英挺卓然，自然有很多女人喜歡，可長此下去，若是皇后娘娘的心被傷透了，皇上後悔也晚了。”
“可是，雲妃你就沒有愛上朕。”李世民凝視着她，表情莫測。
蕊初緩緩的笑了：“皇上，女人的心很脆弱，可女人也可以很堅強。爲了自己所愛的人，願意付出一切。皇后娘娘也是一樣。”頓了一頓，她說：“皇上可曾想過，倘若有一天，娘娘不再像現在這樣愛着皇上，那時，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李世民這一次沉默的更久，許久之後，他終於露出笑容。“雲妃，原來跟你推心置腹是如此快意的一件
事，朕總算明白爲何梓童會這麼喜歡你了。”
她淡笑不語，拿起茶壺給李世民添了一杯茶。他舉起茶杯，卻沒有喝下，幽幽嘆道：“你，真是奇女子。”沒有豔麗的外貌，顯赫的背景，卻聰穎過人，堅貞不渝，不到最後一刻決不放棄，這樣的女子，即便她的容貌再怎麼平凡不起眼，她也值得天下所有男子傾心去愛。這一瞬間他忽然明白了，爲什麼那天在城樓上曲耘柏會那樣連性命都不要去救她。一絲後悔涌上心頭，他開口道：“雲妃，你恨朕嗎？”是恨得吧。如何能不恨？
“初始是恨得，恨不能一刀砍死皇上。”蕊初笑着說道。
李世民瞠目結舌，須臾曝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這世間，也就你雲妃會當着朕的面說出這種話了。一刀砍死朕？哈哈哈哈……”
蕊初也微微一笑，等他笑聲方歇，她才誠懇說道：“可後來就不恨了。”
“爲何？”李世民好奇的問道。
她眼中蒙上一層薄霧，問：“皇上可知道顧玉琦？”既然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麼李世民應該是知道的。
“爲你而死的那個？記得。”李世民點點頭。當初聽到探子回報，他還怔楞了片刻，心中更加迫切的想見到雲蕊初其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會讓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心甘情願的代她去死。
蕊初點點頭，聲音中滿是懷念：“他死後，蕊初明白了一件事。所有的感情都是美好的，不管這感情有沒有迴應，可有這麼一個人愛着你，這就是幸福。”她微微偏了偏頭，臉上漾出一抹淡笑，似乎在懷念過往的時光。許久，她在微笑着說道：“更何況，皇上雖然嘴上發怒，可並沒有真的傷害蕊初不是嗎？而且皇上信守承諾，放走了曲家兄弟，也不再追究曲家其他人，蕊初心中甚是感激。”
李世民深深的看着她，情不自禁的想要伸手撫摸她的臉
龐，卻在馬上就要碰到的時候縮回了手。這一刻他竟覺得他的碰觸是褻瀆了她！他站起身，眼光沒有從她身上移開片刻，臉上終於露出微笑，“蕊初，朕還會再來。”說完，他又盯着她好一會兒，這才推開門走了出去。
蕊初起身行禮，面帶着笑容看着他轉過牆角，忍不住呵呵笑了。他不再叫她雲妃了呢。
清寧宮內，燈火輝煌。一個女子披散着長髮坐在桌前，左手拿着一個荷包，右手緩緩的拂過荷包上的花紋。她打開荷包，正要拿出裡邊的東西，忽聽門被推開了，她擡眼望去，見是貼身侍奉的宮女琪月正端着一個盤子走進來，盤子上擱着一個正冒着熱氣的碗。
“娘娘，喝點兒蔘湯吧。”
“擱着。”她懶懶的回答，目光望着窗外。
“娘娘……”琪月一臉不忍，欲言又止。
“你退下吧。”長孫皇后沒有回頭，淡淡說道。
琪月正要開口再勸說幾句，忽被突然出現在身邊的人嚇了一跳，她正要開口，來人卻搖搖頭，接過她手中的托盤，示意她退下。她點點頭，悄無聲息的退下，並輕輕把門關上了。
來人端着盤子，走到桌邊放下盤子。長孫皇后心煩意亂道：“琪月，我說讓你退下你……皇上？”她驚愕的看着端着碗的男人，站起身來。
李世民一手端着碗，一手拉着她，走到榻邊坐下。待兩人都在榻前坐定，他放下碗，撫上她的臉頰，擔心的說：“音兒，爲何臉色這般蒼白？”
長孫皇后愣住了，她盯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剛剛，叫她什麼？
“音兒？”李世民更加擔心，怎麼不說話？莫非是生病了？他擡起手，正要摸摸她的額頭，右手卻被抓住。只聽長孫皇后難掩激動的問：“皇上剛剛，叫臣妾什麼？”
李世民微微一笑，再度溫柔的喚道：“音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