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香苑外,氣氛冷凝。屋內燈火通明,可以透過窗子看見裡邊的人來來去去,不時有宮女從屋裡端出一盆盆血水。而屋外,儘管天空飄着雪,卻依然裡三層外三層站滿了人。在院子裡站立等候拆遷的御醫、內侍和宮女們,正戰戰兢兢的看着廊下暴怒的男人。他雙眼盯着跪在院子裡瑟瑟發抖的女子,氣憤的怒吼:“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宮裡出手傷人?!雲妃不懂武功,手無寸鐵又懷有身孕,你怎如此惡毒?!”
盈袖瑟縮一下,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因爲被他如雷的吼聲嚇到,她跪在那裡,表情木然,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李世民挫敗煩躁的在廊下來回踱步,看着她冷漠的樣子,一時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與宮裡其他的女子相比,盈袖的容貌堪稱第一,就連梓童都略遜一籌。從他還是秦王時,盈袖就是他的得力助手;與長孫無忌他們不同,盈袖一直隱在暗處,幫他去做一些檯面上不能做的事。雖然她說過她願意爲他做任何事,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願的,可他明白,真正的盈袖是個善良的好女人,若不是因爲他,她完全可以不用過刀口舔血的日子。當他登基之後,曾問過她想要什麼賞賜,她說想當他的妃子。對這答案,他毫不感到意外,自從救下盈袖的那天起,她就一直用那樣的目光看他。而他,也許有憐惜有愧疚,但是,沒有愛。所以當盈袖說那是她唯一的要求時,他答應了。除了這個,他不知道還能給她什麼。
所以當從麗妃口中得知盈袖推倒雲妃,使其早產的時候,除了憤怒,他的心力更有許多的無奈和歉疚。當年的盈袖雖然同樣待人冷淡,但內心卻非常善良。是因爲他,她才變成如今這冰冷狠毒的模樣麼?若雲妃有個萬一,那就是一屍兩命啊!
盈袖僵硬的跪在雪地裡,全身冰冷,雙腿麻木。宮女們叫嚷着去請御醫,
雲妃早產的事驚動了皇上和皇后,皇后一來就命她跪下,說“如此歹毒的女子等雲妃好些再行處置!”之後就進屋去了。她想說她不是故意,她只是不想讓雲妃捧着她,可不知怎麼竟就成了現在這樣的情形。
而最讓她心寒的是皇上。她幾乎是用全部的生命在愛他,爲了他,她夜夜不能安枕,一合上眼就看見在她劍下喪命的亡魂。顧玉琦死後,她更是夜夜都夢見他,夢見他溫熱的血噴在她的臉上、身上,夢見他死不瞑目的樣子。她一直告訴自己,這一切都值得,她做的一切助他登上了皇位,儘管他有很多女人,可他會永遠記得有一個盈袖。所以當皇后罰她在廊前跪下的時候,她沒有一點疑異,只盼着能見到他,聽見他說:“沒事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他確實來了,可沒有安慰,沒有詢問,只有劈頭而來的怒喝。
她木然的仰頭看着那個一身明黃、總是高高在上的男人,嘴角突然露出一絲笑意。不該失望的啊,不是一直都知道麼?他不愛她。是的,她一直都知道,知道他完全不愛她。儘管她的美麗難得一見,他的眼中只有純然的欣賞和征服欲,卻沒有愛意。就算這樣,她也如同撲火的飛蛾,毫不猶疑義無反顧的飛向他。
是因爲這個,她才那麼羨慕雲蕊初麼?從接近曲耘柏開始,她對這個叫雲蕊初的女子就萬分好奇。是什麼樣的人可以那樣牢牢抓住一個男人的心?真見到了卻更加困惑。雲蕊初不美,甚至可以說普通,但面對她的時候,卻讓人不由自主的去注意她。而顧玉琦,而那個一廂情願愛着她的顧玉琦甚至願意爲她去死!爲什麼……沒人像愛着雲蕊初那樣愛着她?不管她爲了得到那愛付出了多少。所以當在宮裡看見她的時候,她開始恨她。這後宮之中,皇上雖然有很多女人,但因爲有他,她已經把這裡當成了家。而云蕊初來了,皇上不但
沒殺了她,甚至還封她爲雲妃!那樣的關注和寵愛是她窮盡一生都沒能得到的啊!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從小到大,她想要的從來都得不到?爲什麼她想留住的全都留不住?
她嘴角的古怪笑意讓李世民不自然的移開視線,不願與她清亮的眸子對上。他清清嗓子,說道:“妍妃……”話還沒說完,身後的房門打開了,綠袖走出來對他福了福身子,道:“皇上,雲妃娘娘有話讓奴婢轉告皇上。”
“講。”
“娘娘說,她摔倒不怪妍妃娘娘,她是無心的,是娘娘自己沒站穩。”綠袖快速的說完,忍不住瞪了盈袖一眼,又對李世民行了個禮道:“皇上,奴婢下去了。”
李世民揮揮手,轉身望着呆呆望着房門的盈袖道:“妍妃,你還是先回去吧。”
盈袖充耳不聞,她的心裡只有震驚和困惑。雲蕊初說什麼?摔倒是她自己沒站穩?那個虛僞的女人!她明明就是被她推倒的呀!明明就被她害的早產了,連自己的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卻還記得給她解圍,那女人是笨蛋麼?!她望着緊閉的房門,眼裡突然盈出兩滴淚。
屋子裡,蕊初滿臉通紅,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寒冬臘月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浸溼。她咬着已經出血的下脣,發出痛苦的悶哼聲。
太醫站在幾尺開外的簾幕後,見血順着她的下巴流,忙對一旁侍候的綠袖叫道:“快拿布巾給雲妃娘娘咬着!”綠袖應了一聲,連忙摺好布巾喂到蕊初口中。
一陣劇烈的陣痛過去,蕊初喘息着在牀上躺平。她看着模糊的牀帳,眼淚蜂涌而出。嵐!嵐!你在哪裡?!我好疼……好疼!
在牀邊握着她的手陪伴的長孫皇后擦去她額頭上的汗珠和下巴的血跡,心疼的說:“妹妹,若是實在疼得受不了,就叫出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