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在君莫言跪倒之前扶住了對方,蘇寒凜臉上閃過一絲焦急,張口就要說話。
但另一個聲音,卻在他之前響起:
“希羽?”
即將發出的聲音一下子止住,蘇寒凜略一猶豫,反身向洞中掠去。
就在蘇寒凜離去的下一刻,一個身影闖進了洞中。凌厲的眸子掃了一眼漆黑的洞穴,在看到半跪在地上的君莫言後,他快步走上前,扶起對方。
“希羽?”扯下對方臉上的黑布,慕容清平臉上帶着焦急,扶着君莫言的手也有幾分顫抖。
“沒事。”驟然聽見熟悉的人的聲音,君莫言忍不住心下一鬆,藉着對方的力道站起來,他吸了一口氣,說,“先扶我出去。”
點點頭,慕容清平小心的扶着君莫言,身子緊繃,試圖壓下手臂上不自覺的輕顫。
相較於洞內的漆黑冰冷,洞外卻是一片的旭日和風,讓人忍不住駐足。
靠着山壁,君莫言臉上有了一絲疲憊——自見了殷寒直到剛剛,有意識的時候,他都一直緊繃着神經,沒有半刻鬆懈。
其實其它都還好,只是……有了一瞬的晃神,昏睡中的夢境,再一次浮現在君莫言腦海裡。
越見清晰的容顏,還有漆黑的環境……又夢到了……不,或者應該說,有幾次沒有夢到?這麼想着,君莫言胸口有些悶,似乎正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着,讓空氣無法流暢的出入,連帶着頭似乎也開始暈了……
“希羽?”突然之間,一個清朗的聲音在君莫言耳邊響起。同時,一隻手也扶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不大不小,有種讓人安心的感覺。
“……沒事,”從回憶中醒來,君莫言臉色有些蒼白。看着身前神色焦急的人,他扯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說,“我只是有些累——你不該來的。”
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聽到這麼一句話,慕容清平怔了一怔,隨即說:“此次事情,我確實該負全部——”
搖搖頭,打斷了對方的話,君莫言臉色雖還是不太好,神色間卻已經恢復往日的鎮靜:“你的傷本就很重,當務之急是覓地療傷,而不是強壓着傷勢尋人——這次錯不在你,就算沒有你,那個人也會再找別人來——這本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
景還是一樣的景,人還是一樣的人。但慕容清平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闖蕩江湖數載,慕容清平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自私自利的、義薄雲天的、乃至奸邪狡詐正直善良的,他都一一見過。自然也清楚的明白,君莫言不算是嚴格意義上的好人。
但再善良的人,在因別人的關係蒙受災厄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的去埋怨——他們本也有權利去埋怨。
然而現在,這個天底下身份最高最尊貴的人,在因他的關係被人劫持甚至傷害後,卻依舊能說出‘這次錯不在你’的話。甚至,他看他的眼裡,除了冷靜之外,再沒有半分其他情緒。
——說這句話的君莫言,確實是真心的。
慕容清平知道、也看得出,君莫言並不算是個真正的好人——他只不過對他恰巧有點好感罷了。
但那又如何?人的一生,到底能碰到幾個能在困厄之中寬容自己的人?
哪怕,對方不過是因爲足夠清醒罷了。
身體的僵直,似乎傳遞到了指尖,讓慕容清平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而於此同時,身上那些傷口的疼痛,也突然變得難以忍耐起來。
有時候,受了傷不去管它,疼久了也就習慣麻木了。但一旦開始去關心它,它就會一直綿延着疼下去。
但這疼,卻疼得讓人心甘情願。
“慕容公子?”見對方久不迴應,君莫言不由擡眼,略有些疑惑的問。
“……我沒事。”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好半晌,慕容清平才低聲說。
“那——”微皺眉,君莫言纔剛開口,就被慕容清平打斷。
“希羽,你現在要怎麼回去?”急急的轉着話題——也轉開自己莫名的心思,慕容清平問。
一頓,君莫言也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拿出了一個只有手指長短的管狀物,放在脣邊。
“沙沙——”風吹過樹葉,發出一陣陣沙沙聲,伴隨着沙沙聲的,還有各種鳥的鳴叫。但不管哪一種聲音,都不是君莫言放在脣邊的那個管狀物發出來的。
疑惑的看着君莫言,但很快,慕容清平眼底的疑惑就變成了恍然——一隻渾身火紅、尾羽是身體數倍長的鳥停在了君莫言肩頭。
“這個東西能發出聲音——不一定用吹,”撫上了肩頭的鳥,君莫言開口,“只不過尋常人聽不到。”
看了一眼停在君莫言肩頭的鳥,慕容清平心知自己此刻已經沒有必要再留下。點點頭,他乾脆的一抱拳:“既如此,慕容便先行告辭。”
言罷,看着君莫言,他抿抿脣,說:“君幾次三番相助,慕容一定銘刻在心,片刻不敢忘。”微微頓一下,他低聲說,“以後希羽但凡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便好。”
沉默的聽着,他慕容清平說完之後,君莫言並沒有講什麼其它的客套話,只是淡淡的說:
“我不會讓你爲難。”
對慕容清平,君莫言只有言簡意賅的一句話。
但只一句,便已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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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圍獵場主帳
“皇上?”將人扶到牀上,常順蹲下身,查看君莫言腫起一圈的足踝。
“我沒事。”這麼說着的君莫言,在褪下衣服,看見自己半邊身子一片青紫的時候,不由微微抽搐脣角。
他是被整個摔到地上的麼……
此時,常順也看到了君莫言身上的痕跡。略頓一下,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轉身去拿了塗抹的藥。
但還沒等常順走出兩步,帳外就響起了侍衛的通報聲:
“七王爺求見——”
一怔,君莫言整理好衣服,這纔開口:“宣。”
從帳外走進,君辰寰看到君莫言之後,本就不太好的臉色更沉了幾分。
站定在君莫言面前,他彎腰行禮:“臣參見皇上,願吾皇聖體安康。”
看着君辰寰,君莫言微微一頓,才笑道:“皇叔什麼時候這麼多禮了?”
“皇上昨夜休息得可好?”避而不答對方的問題,君辰寰反而問起了昨天的事。
“皇叔是在爲那件事生氣?昨夜是侄兒貪玩,忘了時辰,倒叫皇叔多等了。”自然的說着,君莫言面上帶着幾分愧疚和赧然。
定定的看着對方,君辰寰慢慢攏起眉心,問:“……貪玩?”
“昨夜夜色不錯,侄兒想散散心。”有意無意的避開君辰寰的目光,君莫言輕聲道。
聽到君莫言這麼說,君辰寰沉默了一會,纔開口,聲音冷了幾分:“既然如此,莫言可願意現在和我出去走走,看看這湖光山色?”
神色僵了僵,君莫言一時無言。
姑且不說他腳踝的問題,單隻說他現在的精神狀態,便不適合再做些什麼。更何況,依他的身份和他跟君辰寰的關係,就算拒絕一次也沒什麼。只是……
眼裡添了些複雜,君莫言苦笑着開口:“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這次,卻是換君辰寰啞然了。揉揉眉心,他緩下神色,開口:“莫言,你道我不知曉你的個性?若你真是出去看夜色,會不帶幾個貼身的人?何況,”頓了一下,他撫上君莫言的臉頰,說,“何況,出去看個夜色回來會是這副模樣?”
察覺到臉頰上溫熱的手指,君莫言身子不由僵直。不好側頭避開,他不覺握緊手,聲音也有了一絲緊繃:“模樣?我應該沒有什麼——”
“是沒有。”不待君莫言說完,君辰寰就點點頭,回答。
“那……”聽到這個回答,君莫言一時愣然。
看着君莫言臉上的驚訝,君辰寰忍不住微笑,摸了摸對方的長髮,他說:“你有沒有事,我怎麼會不知道?”
你有沒有事,我怎麼會不知道?
——很親暱的一句話。
——卻不是君莫言所要的那個意思。
刻意忽略心下泛起的一絲苦澀,君莫言只低聲叫了一句:“皇叔。”
是的,他是他的皇叔,也只可能是他的皇叔。
這麼想着,君莫言有了一絲恍惚。
只是……皇叔麼……
“莫言?”發現對方走神,君辰寰微微皺眉,提高了音量。
“嗯?”恍然醒來,君莫言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神,“抱歉,我——”
“怎麼了?”看着神色不對的君莫言,君辰寰溫言問了一句,隨即又道,“是昨晚發生了什麼?”
有些遲疑的,君莫言開口:“皇家有多少個繼承人?和我同輩的人。”
“莫言?”爲對方奇怪的問題皺起了眉頭,君辰寰問,“爲什麼這麼問?這一代直系的皇家子孫裡面,應該就只有你一個。”
“……父皇並未少納妃子,何以……”低低的,君莫言開口,藏在袖子裡指尖有了一絲輕顫。
“皇子是有,只是沒什麼福壽,在很小的時候都夭折了——便是你,之前也大病過一場。”輕描淡寫的開口,君辰寰道,“當年皇兄十分寵你的母妃,想是這樣,才讓你平安長大的。”
禁宮內院,又是龍子皇孫,自有最好的膳食養着、最好的大夫候着,何故頻頻無端夭折?
——有些事,其實並不必言明。那偌大的皇宮裡面,最不缺的是便是富貴和污穢。
即對宮帷之內的事情瞭若指掌,又知道甚至連他這個皇帝都不知道、卻又偏偏只可能是皇家修築的地方……若說那個人和皇室沒有半點關係,誰信?
“可以了,”看着陷入沉思的君莫言,君辰寰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長髮,着些無奈的說,“不要想太多,你總是——”略頓一下,看着君莫言蒼白的臉色,他微皺起眉心,也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憐惜的道,“好了,你也該休息了。”
這麼說着,他想着一旁的常順點頭示意,隨即離開了主帳。
“皇上,先處理傷勢嗎?”在對方離開後,一直站在旁邊的常順纔開口。
隨意點點頭,在對方離去後,君莫言放鬆了身子,並沒有多做言語。
而常順,卻在走到後面拿藥的時候,向着一個人點了點頭。
一個不知在帳內視線的死角處站了多久,一襲灰衣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快12點……默。
路過的都冒個泡,待會兒我會把這章補全,只是大概會有點遲,等不及的朋友可以明天起來看。
另外,在寫這章慕容感情的時候,咱都不好意思說君和蘇是官配了……- -||
似乎這文我還是頭一次對一個人的心裡描寫得這麼長……咱果然大愛慕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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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寫完了- -|||
兩更完成,路過的都浮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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