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啜了一口,苦澀的滋味頓時浸染了整個味蕾。
茶真的涼了。
蘇寒凜已經走了——在君莫言看不見的時候。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於是,偌大的山頂上,便又只一片冷清孤寂了——其實之前亦如此。然而之前,至少還有一個人陪着,也願意陪着君莫言——不爲任何目的,只如最普通的情人般相伴着。
儘管,這樣的陪伴之於一人懵然不覺、之於另一人卻苦澀滿溢,但至少,它同時熨慰了兩個人同樣孤寂的心。
輕輕的放下茶杯,啜進口中的茶被吞嚥下,冰涼的感覺流過喉嚨、漸漸淌滿胸腔。而伴隨着這冰涼感覺的,則是那比之前更強烈的空虛迷惘之感。
不自覺的用手按住空得發慌的胸口,君莫言眼裡掠過一抹痛楚。
但,這世上有些人,便是連自己獨自咀嚼痛苦的時間都不曾擁有。
山嵐還在繼續颳着,但相較之前,卻似乎多了一種遲滯之感。而在這遲滯之中,隱約還添了繼續沉鬱的香味。
——是一種檀香——皇室中人愛用的一種。
心念幾轉,君莫言已斂了心中種種情緒,開口:“殷寒?”
周圍的沉寂持續了一會後,殷寒的聲音響起,帶着幾分說不出的味道,像是輕佻,但似乎又有着一些讚賞:“皇上感覺真是敏銳。”
確認了來人後,君莫言沉默片刻,才冷冷開口:“你來做什麼?”
“皇上來做什麼,我便是來做什麼的。”不以爲意的說着,殷寒徑自做到君莫言對面,拿起擺在石桌上,還盛着茶的杯,放在手心裡把玩。
着實沒有心情和殷寒繞圈子,君莫言索性起身,準備離開。
而殷寒,卻只是看着手中的杯子,像是閒聊般的開口:“剛來的時候,七王爺府邸那邊很是熱鬧……聽說,七王爺打算成親了?”
身子驀地一僵,半晌後,君莫言才問:“你想說什麼?”
“原來……”臉上有了一絲奇異的表情,殷寒近乎耳語的說。緊接着,他便笑道,“殷某不過是來提醒皇上,別爲了某些東西而忘記自己答應過殷某的事了。”
“另外——”頓了一頓,他微眯眼,說,“小心故交。”
夜已深沉,但座落在帝都中心的七王爺府,卻依舊燈火通明。
“東西都擺在那裡,等會再整理。”指揮者下人擺放東西,幾乎從早忙到晚的顧長卿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靠着牆,閉目休息了一會。而當他再度睜開眼之時,他卻看到了一個呆在這裡的人。
“風洛姑娘,你——”訝異的睜大眼,顧長惜還沒有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
“告訴你們王爺,我要見他。”
書房裡,君辰寰正坐在書桌後,面前平攤着幾本奏章,奏章上面還有硃紅色的批註——從下午直到現在,他就一直坐在這裡批閱着宮裡送來的奏章。
奏章其實並不多,講的也並非是多難處理的問題,但君辰寰卻耗了大半天——在批閱奏章之時,他的腦海裡,竟時不時跳出一個人影來——他用心疼了半輩子的孩子。
君莫言今天的不對勁,君辰寰並非沒有發覺。但卻不知道要如何說,更不清楚要如何做——是一種很少有的感覺,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有。
——事實上,便單隻說他和君莫言這種叔侄臣君關係,在皇家史上,也能算是絕無僅有的。
如果哪一天,君莫言真的將‘不希望他娶妻’這件事對他說出口,他會不會真的不娶妻了?幾乎下意識的,君辰寰這麼想着。然而很快,他便將這個荒謬的念頭拋出腦海——會說這種話的,便不是君莫言了。
……其實有時候任性些,也……
“叩!叩!”
還沒有想完也什麼,書房外面便傳來了顧長惜的聲音:“王爺?”
“進來。”收回飄遠的心思,君辰寰蓋起桌上的奏章,開口。
差不多就在君辰寰聲音響起的時候,門便被大力推開。而第一個進來的,也自然不是顧長卿。
——是一個女子,容貌嬌豔。但在她身上,比她嬌豔容貌更奪人心魄的,卻是閃爍在她黑色眼眸裡的光彩。
像是一團跳動的火焰,女子閃身進了書房的第一句話,便是對君辰寰的質問:
“你打算娶妻?”
看到出現在面前的人,君辰寰瞥了跟着進來的顧長卿一眼,不意外的看到了對方的苦笑。
無意責怪對方,君辰寰輕吐出一口氣,說:“風洛,你遲了兩天……有消息嗎?”
“先回答我的問題。”一挑眉,風洛說。
“是。”並未打算隱瞞,君辰寰回答得很乾脆。
“……”一下子沒了聲音,風洛看了君辰寰半晌,突然開口,“你喜歡她?”
“玉兒溫良賢淑,是王妃的好人選。”重複着對君莫言說過的話,君辰寰道。
臉色驀然冷下來,風洛諷刺的笑了笑:“是王妃的好人選?王爺要娶的到底是妻子還是這青國的七王妃?”
神色不動,君辰寰只是冷淡回答:“她必須先是青國的七王妃,才能是我的妻子。”
興許是君辰寰回答得太過理所當然,風洛足足停頓了半天,纔有些悶悶的開口:“你一直就是這樣……算了,你要我打聽的東西,我替你打聽到了。”
“怎麼樣?”一反剛纔冷靜的樣子,君辰寰身子微微前傾,臉上已有了關心的神色。
見君辰寰的樣子,風洛微哼一聲,不無嘲弄的說:“你對這事的關心程度,只怕還在那個即將過門王妃之上吧。”
言罷,風洛也不廢話,直接說:
“你要的藥,那位可以給你,只是他的條件,是你絕對不想聽到的。”
“什麼條件?”微皺眉,君辰寰開口。
“青國。”撇撇嘴,風洛回答。
“不可能!”臉上罕有的浮現怒容,君辰寰說。
聳聳肩,根本不意外會得到這樣的答案,風洛繼續說:“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不過他接下來的話更離譜。”
“……是什麼?”這次,君辰寰頓了好一會,纔開口。
——對方既然一開始便開那麼大的口,可想而知要的東西絕對不簡單。如果可以,君辰寰一點都不想打這樣的交道,只是……
只是,有些東西,他卻必須找到。
“要那位。”笑吟吟的說着,風洛臉上有着些奇異的神色。
“那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或者說根本沒有往那個方面去想,君辰寰不由問了一句。
滿臉古怪的看了君辰寰一眼,風洛回答:
“就是你要治的那位……他要他,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