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蘭覺擡頭一看,一個紫黑麪皮的大漢,豹眼,方臉,大嘴大鼻,那嗓門也是特別大,說起話來彷彿敲響了鐘磬,令人耳鼓作響,他正生氣的瞪大了眼,與門前的迎接客人的家丁理論。
滄蘭覺搖頭暗想,不知道父王是那根筋不對,連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粗俗之人都邀請了,看外間院子裡,那吆五喝六的粗大嗓門,看這些人蔘差不齊的形象打扮,簡直是給王府丟臉,叫人看笑話,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於是滄蘭覺想裝作沒聽見走開,剛一挪動腳步,那紫黑麪皮的大漢眼尖,王爺沒看到,一眼就看見了這邊新郎打扮的滄蘭覺,大叫:“那邊可是二公子?你來跟我把這事情說清楚。”
滄蘭覺此時正好背對那大漢,皺眉想要不要轉過頭去應付一下,只聽一個金石般好聽的聲音說:“請問這位大俠高姓大名?”
那是滄蘭鈺的聲音,那大漢舉起手中灑金大紅請柬答道:“我是無極門的大師兄肖天亮,你是哪位?”
滄蘭鈺今日穿的是一件白底繡花的長袍,頭髮用白玉冠束了,同色嵌玉的腰帶將窄實的腰顯露無餘,玉樹臨風之姿絲毫不遜於一身奪目紅裝的滄蘭覺,而且這種清雅,在花團錦簇與各色人物不同打扮的繁複衣衫中,更顯得卓爾不羣。
他微微一個點頭:“小王是滄蘭國世子,滄蘭鈺。無極門以內功見長,據說是當今中原直追武當,少林等門派的後起之秀……今日得見肖大俠,幸會。”
他說話親和有理,肖天亮頓時就生了幾分好感。而且滄蘭鈺一語點破無極門的特點地位,可見他不是信口開河,對中原武林的現狀十分了解。將肖天亮捧成大俠,不着痕跡的捧了這位大師兄一把,自然是令人十分受用的事情。
肖天亮的語氣馬上就溫和了下來:“小王爺,久仰久仰。”
滄蘭鈺做了個請的手勢:“這裡不方便,請肖大俠移步,小王再慢慢給你解釋如何?”
肖天亮其實並不是無極門中十分出色的弟子,武林中名氣不大,受到滄蘭鈺如此禮遇,有些受寵若驚,自然也不想撥了這位慧眼識英雄的小王爺的面子,於是隨他而去,看那背影,似乎還言談甚歡。
“都是什麼玩意?一看是小王爺的名頭,就恨不得趴到地上去、舔滄蘭鈺的腳趾頭。”滄蘭覺忿忿地自言自語,他就不明白,滄蘭鈺三言兩語就能將這個看起來火大不好惹的傢伙說得服服帖帖的,恨不得兩人要稱兄道弟,這是怎麼回事?
滄蘭鈺其實早就看見了滄蘭覺那嫉妒幽怨的目光,卻權當不知道,他就在外院裡轉來轉去,跟那些中原武林中人不時地攀談幾句,從那些隻言片語間分析獲取他所要知道的一些消息。
他很滿意自己的收穫,就是這麼看似隨意轉悠與人閒聊間,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許多東西,比如這些人的消息來源最後都落在海上一霸巨蟹幫身上;這次來的武林大小門派大約有二十來個,因爲在賞月之夜確定葉落身份前,關於美人圖下落的傳言很多,所以大家不能確定滄蘭這邊消息的真實性,不敢將所有的希望都壓在滄蘭這邊,派來尋寶的人中高手有,但是並不算多;賞月之夜要揭穿葉落身份的事情,這些江湖門派事先是得到了絕密消息,故意前往廣場尋找葉落,藉機生事……
這也就是說,除了王妃刁難生事,在外面還有江湖勢力與之勾結興風作浪,滄蘭鈺覺得這個事情更好玩了,只怕會比自己先前預計的還要精彩熱鬧。
管他那些,自己只要看好落落就對了,別人都與自己無關,滄蘭鈺覺得這水越渾越好,就讓他們去吵去鬧,去爭去鬥,必要的時候,自己再幫他們推一把,讓他們一次把新怨舊帳都瞭解拉倒。至於什麼結果,那就看他們各人的造化,跟他可沒關係了。
而他和葉落正好藉機去辦自己的事情,那纔是最重要的。
所以,這院子裡的人都是各懷心思,暗中籌謀,不過論起輕鬆悠閒的,非滄蘭鈺莫屬了。
等到鼓樂喧天響起,賓客們都各自在院中道路兩邊站定,遠遠的一對新人在丫鬟喜娘的簇擁下走來,滄蘭鈺站在人羣之後,脣角一勾,帶着惡意的歡喜想到好戲就要開場了,他期待的可就是這一刻。
雖然是做戲,滄蘭覺心中也有幾分歡喜和飄飄然,看,他是今日滿園達官貴人矚目的焦點,無數鶯鶯燕燕,美貌少女和風韻佳人都以多麼傾慕的眼神看着自己,人生二十年,今天是他最輝煌榮耀的一日。
而且身邊並肩而行的葉落,這個冰美人,幾次易手,終於還是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很快,他就能享受到與以往任何女人都不同的美妙滋味,想想就覺得骨頭酥了半邊。
母妃還說,就在今日,他就能名正言順的做上世子,這次母妃那麼堅定,志在必得,而且舅舅們也站在自己這邊,做好了充分準備,娶美人得天下,還有什麼比這雙喜臨門更叫人歡喜的事情?
所以,滄蘭覺臉上掛着發乎內心的笑意,步履輕快,意氣風發,一派少年得志的模樣,在別人眼裡,皆以爲是他娶了美嬌、孃的原因,有誰知道他樂的還是有更多的原因。
喜帕蓋頭下的葉落,生平第一次這麼仔細的被人打扮的嬌豔無雙,當她看見鏡中那紅脣粉腮的少女,鳳冠霞帔映襯下,那被滿屋子喜慶沾染了淡淡的粉紅,高貴俏麗還有點迷人的妖嬈,也不覺吃了一驚,這還是自己嗎?
原來那山間一身布衣,只會舞刀弄槍的女子,精心打扮後,也會變得有了幾分大家閨秀的模樣,也會有連自己都覺得的陌生的明豔華貴。
只可惜,這眉不是爲君描,這脣不是爲君紅,這動人的嬌豔,他無法看見……想到那個額頭飽滿,眉目開闊,成穩的容顏,葉落的臉上浮起一絲少女的嬌羞紅暈。
一旁的喜娘見了,都暗暗呡嘴而笑,這麼冷清的人兒,要出嫁也是心中歡喜,可見但凡女子都免不了這俗。
被喜娘攙扶着,走在通向喜堂的青石路上,葉落聽着喜帕外大聲的祝福聲中,夾雜着羨慕嫉妒的各種竊竊私語,心中卻一片清明。
葉離被救出來了嗎?龍澈答應助他成功的計劃都佈置好了嗎?他要自己合作,卻不說明的又是什麼事情?外面的喧囂,熱鬧,嘈雜,在葉落耳裡卻是變得那麼平靜。
聽這動靜,拐過了這道彎,就是面向喜堂最後的一段路了,爲什麼龍澈或者葉離還沒有行動?難道龍澈騙了自己?在隱瞞了這麼久,取得了自己信任後,終於露出了真實的面目,在最需要他的緊急關頭落井下石?或者,他根本就和那些追殺自己,一心奪寶的人沒有兩樣,只是所用的手段不同,可這種欺騙最是惡毒。
爲什麼自己早沒想到,會相信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龍澈?也許他根本就是滄蘭王的人,設下這個圈套讓自己鑽。
甚至葉落想到一個最叫人心驚的可能,他只怕就是真正的滄蘭鈺,以前種種不過是在自己面前僞裝博取信任的假象,什麼龍澈,才真是子虛烏有編造出來的。
爲什麼當初沒有想到這個可能?真的是假的,假的纔是真的。
現在該怎麼辦?葉落只覺背後涼意嗖嗖,爲自己大意輕信了龍澈,不但害了自己也連累了葉離而後悔不已。
葉落一步一步看似輕盈地向喜堂走去,心中卻備受煎熬,無數應變的念頭早腦中閃現,又一一否決。
趁人不備,猝起而逃,不是全無把握離開王府,離開滄蘭,可是那樣一來,她豈不是又欺騙了葉離,不但令他功敗垂成,而且馬上這些人就會以他是自己的兄長,或者幫自己隱瞞身份,知情不報,即刻就能要了他的命。
本來葉離的事情與葉落無關,可是,正因爲她太過相信龍澈,纔要他按兵不動,留在被拘禁處等待今日的機會,不然,至少葉離要脫身應該不難,何至於等到現在?
還有無辜的糖糖,那個毫無心機,單純的如同幾歲孩子,這下也要被自己害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