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豪和胡三,與李德全一起,裝扮成客商,趕了幾匹騾子,天黑前也混進了騰衝城,落腳在鳳翔客棧。
這是王金財私下開的客棧,騰衝淪陷後,來往客商少了,很多客棧生意冷清,唯獨鳳翔客棧卻門庭若市。
人類只要不消滅權,以權謀私就會永遠存在。
王金財是日本人走狗,把守着騰衝城進出的大門,這權力可不小。但凡當官的,基本都靠做生意的撈錢,王金財成爲皇協軍大隊長以後,比過去更加囂張,幾乎來往的客商都把他當保護傘,不僅進出城門便利,而且稅銀比住其他客棧要少交幾成。
而最關鍵的是,住在鳳翔客棧,不用擔驚受怕的半夜三更被皇協軍查夜。
鳳翔客棧除了爲客商提供吃住,還爲癮君子們提供鴉片,爲嗜賭的提供賭場賭具,通宵達旦,前提是你必須有錢。
苟豪他們三人入住後,李德全便到客棧的賭場。
賭場裡,除了南腔北調的客商外,也有本地的賭徒,大呼小叫亂哄哄的。幾個護場的打手,分別站在賭場的各個角落,觀察着每個人,盯着賭客有沒有抽老千。
鄭成奎安插在騰衝城的密探,有個叫侯三的,是這裡的常客,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到這裡來堵上兩把,賭錢是藉口,和山寨來的人聯絡纔是他的主要目的。
李德全戴着金絲眼鏡,身穿藍綢緞長袍,頭戴禮帽,像個儒商,踏進賭場的門,雙目掃了一眼,便看見了侯三在一羣人中間吆五喝六的,他沒有馬上走過去,而是坐到了旁邊一張玩麻將的桌子邊當旁觀者,大聲招呼小二拿包香菸。
侯三聽到李德全吆呼小二的聲音,朝李德全掃了一眼。
李德全給他遞了個眼色,侯三便連聲哈欠,埋怨這今天手氣背,收手離開了賭場,朝吸食鴉片的房間走去。
李德全拿上小二送來的香菸,給了煙錢,也起身漫不經心的跟着侯三走進吸鴉片的房間。
用竹簾子隔開的一個個方格內的竹篾牀上,或躺或臥,吞雲吐霧的人還真不少,李德全看到侯三跟隨一個小二走進了一個私密的單間,他跟了過去。
這是一個可供兩人使用的單間,裡面有雕花木塌,木塌正中放了一張四方矮几,小二點亮了矮几上的油燈,李德全和侯三在兩頭坐下,侯三給小二說要上等的煙膏,招待遠方來的朋友。
小二走出房間後,李德全說:“通知其他弟兄,儘快離開騰衝城。”
侯三問:“好好的爲何要離開?”
“張武反水,可能已經把你們出賣給日本鬼子了。”李德全說。
侯三驚訝的說:“張武真他媽不是東西!”
“知道他住在哪裡嗎?”李德全問。
“知道,我們正想法準備做掉他呢。”侯三回答。
這時,小二端了個木盤進來,裡面放着兩根菸槍和一碟黑色油亮的煙膏,放在矮几上問:“兩位老闆,需要燒煙泡的小妹嗎?”
“今天就算了吧,我們自己燒得了。”侯三回答,掏出三塊大洋遞給小二。
侯三倒是真吸,李德全並沒這個嗜好。
“你們想辦法脫身,張武交給我來處理。”李德全說:“有辦法出城嗎?”
“可以,皇協軍裡,有個負責夜晚城牆上巡邏的小隊長,已經被我收買了,隨時都可以脫身。”侯三回答。
李德全問:“可靠嗎?”
“放心吧,這人很靠譜,是個煙鬼,每天晚上巡夜,都會偷偷跑回家中吸幾口。”侯三回答。
李德全想了想說:“那好,你把張武的住址告訴我,然後去通知其他弟兄,等我帶人幹掉他後,和你們一起回山寨。”
侯三於是放下煙槍,詳細的給李德全把張武住宿的地方告訴了李德全,並約好凌晨兩點在西門城牆下匯合,侯三拿上沒吸的煙膏先走了,李德全又呆了幾分鐘,這纔回到客房。
張武自從那晚跟隨王金財回和順鄉受到驚嚇後,他不敢再跟着王金財到處跑了,於是找到池田浩二,要求對自己給予特殊保護。
池田浩二也覺得把張武交給王金財不妥,擔心皇協軍裡有人被鄭成奎收買殺掉張武,所以他把張武交給岡崎俊雄嚴加保護。
岡崎俊雄在池田浩二的大隊駐防騰衝城後,被升任爲中隊長,頂替了那個在釣魚行動中陣亡的中隊長職務,與王金財的皇協軍一起負責騰衝城的防務。
岡崎俊雄知道張武對於池田浩二來說,是多麼的重要,也不敢大意,但又不能把他安排住在中隊部,要是日軍有什麼機密的行動或任務,被張武知道泄露出去可不是鬧着玩的。
說白了,岡崎俊雄對張武心存戒心,所以把他安排住在離中隊駐地不遠的一個小院子裡,派了四個日軍輪流站崗守護。
胡三到了溫泉苑,把李德全探聽到張武的情況向董李茂做了詳細的彙報。
董李茂想了想,爲了鄭成奎那兩千多人的抗日隊伍安全考慮,不管有多危險,還是決定還是動手。
“姐姐,我幹掉張武后,不回這裡來了,直接出城,到龍陵去。”董李茂給李媛媛說。
“嘉城,我認爲把小鬍子留在這裡比較好,有什麼緊急情況,也好有人傳遞,總不能用電臺,那樣容易被日本鬼子監聽到。”李媛媛看着胡三說。
胡三急了:“不,我不留在這裡……”
“小鬍子,這是命令!”董李茂打斷胡三的話:“你留在這裡,比跟着我還重要,以後你一切都聽姐姐的。還有,你已經是個爺們了,有責任保護這裡的每一個人生命安全,明白了嗎?”董李茂還有另外的考慮,他覺得胡三留在溫泉苑比跟着特務連到處跑要安全。
胡三點點頭說:“我聽連長的。可是,連長你以後怎麼辦?”
“我一個大老爺們,難道離開你就不能生活了?不是還有那麼多弟兄和我在一起的嘛。你在這裡,別到街上瞎逛,躲着點王金財,他認識你。”董李茂最後叮囑道。
李媛媛拿出三把手槍交給董李茂:“你們要去的地方,離岡崎中隊的駐地非常近,萬不得已,千萬別開槍。”
董李茂跟隨胡三從溫泉苑側門出來,直奔鳳翔客棧所在的街道,在附近一個巷道里,胡三一個人回到客棧,把李德全和苟豪帶出來。
“小鬍子,按我說的做,你走吧。”董李茂沒在李德全面前說要胡三回溫泉苑。
“小鬍子要去哪?”李德全望着胡三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問。
“他臨時有別的任務。”董李茂敷衍一句,把手槍拿出來,遞給苟豪和李德全:“萬不得已,別開槍。”
三人摸黑來到岡崎俊雄安排保護的張武住宿院子對面巷道,躲在一個拐角處,董李茂看到一個鬼子在院子外來回走動,相隔這個小院另一條巷道,卻有幾個巡邏的鬼子剛走過。
“可能還有個暗哨,苟豪,你上房頂看一下。”董李茂給苟豪說。
苟豪腳手並用,快速爬上一戶居民的房頂,朝李德全說的這個小院裡張望,果然,在院子裡還有一個崗哨,靠在院子大門左側抽菸。
“巡邏隊很快會回來,要是他們沒看到外面站崗的這個鬼子,那我們沒法出城,最好別驚動他,我在外面監視,你兩個悄悄地進入院子,幹掉裡面的暗哨,殺了張武后立即出來,記住,一定要確認是張武才殺。”本來苟豪一個人就能幹的活,董李茂卻讓李德全跟着去,目的就是要讓李德全確認被殺的人是張武。
苟豪和李德全離開董李茂,從側邊一條巷道悄無聲息的靠近小院子,苟豪率先爬上圍牆,小院裡有棵桂樹,枝繁葉茂,正好擋住了那個在門裡抽菸鬼子的視線,苟豪像只貓一樣的靈巧,從圍牆上下來,背靠圍牆躡手躡腳逼近門裡的鬼子身後,他快如閃電般一步跨上去,雙手抱住鬼子的腦袋,往左邊一扭,咔嚓一聲,小鬼子的脖頸被扭斷,然後慢慢把他放倒在地上。
李德全趴在圍牆上,眼看巡邏的鬼子就要到了,纔看到苟豪朝他招手,於是立即從牆頭躍下。
董李茂看到巡邏的小隊鬼子走到院子門外,和那個站崗的哨兵說了幾句話,又繼續朝前走了。
這個小院,裡面有兩棟平房,正面一棟有三間睡房,另一棟只有一間房,估計是廚房。
張武特別狡猾,爲了活命,他並沒睡在正面的那棟平房三個房間裡,而是把被褥搬到廚房睡。自從投靠了日本人後,他幾乎晚上都不敢睡覺,不過,這一夜,也是他該死,竟然睡熟了過去,以爲有日本人保護着,不會有什麼危險,所以安然入睡了,而且還打呼嚕。
本來苟豪和李德全以爲他會睡在正房其中一間房間裡,兩人都開始朝正房悄悄逼近了,但是,李德全卻聽到從廚房傳來的呼嚕聲,打手勢告訴了苟豪,兩人走近廚房門口,側耳細聽,果然裡面有人打呼嚕,但苟豪以爲是另外的小鬼子在睡覺,在李德全耳邊說:“裡面可能是另外兩個小鬼子,我們還是到正房去找吧。”
李德全猶豫了一下,搖頭低聲問:“如果是你,明明知道會有人來刺殺,會睡在哪裡?”
苟豪想了想,笑了,認爲李德全分析得有道理,於是拔出匕首,輕輕推了推門,裡面上了門閂,用刀尖伸進去,很巧妙的挑開裡面的門閂。
張武朦朧中覺得有響動,嚇得睜開眼,可是已經晚了,苟豪已經把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嚨上:“別出聲!”
張武驚慌失措的哪敢不聽,呆呆的望着苟豪。
李德全走近,劃了根火柴,看了一眼張武,然後冷笑着說:“張武,你的死期到了!”
在李德全劃燃火柴時,張武看到了李德全的臉,嚇得面無人色,張口想喊叫,苟豪的匕首卻割斷了他的喉嚨,只見割斷的喉嚨呼嚕嚕的往外冒血泡泡,像是喊叫聲從喉嚨裡冒出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