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脖頸上噴出的鮮血，濺得胡三滿面都是，他站起身，左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吐了口唾沫在死去的小鬼子身上：“讓你這條野狗滾回老家去！”似乎還不解恨，又補了一腳在鬼子屍體上。
三人身上都沾滿了腥臭的血污，朝溫泉苑所在的街道快步跑去，街邊傳來幾聲狗吠。
黑夜，靜得讓人心裡發慌，三人急促的腳步聲，踏碎了漆黑的夜色。
溫泉苑的生意，大不如前了，以往那種繁花似錦的熱鬧場面，早已隨着日本鬼子進駐騰衝城而凋謝，不過，門口那兩隻寫着春色的大紅燈籠，仍然高高掛在門楣上，兩扇朱漆大門一如既往的在夜晚敞開，從門裡投射出接客大廳那暖肉色的燈光，讓男人一看到這種顏色，就邁不開步，可惜大街上，別說男人，就是平時常跑到這裡來找吃的野狗都沒有。
接客的大堂內，兩個穿紅戴綠塗脂抹粉的姑娘，無精打采的坐在竹椅上塗指甲油，好像沒了客人，平時熱鬧慣了的她們，忽然一下子冷清下來，還真有些失落似的。
董李茂帶着胡三和苟豪，跑到門口，猶豫了一下，沒有進去，而是朝側邊的後門巷子方向跑。
溫泉苑有個廚娘，在臨接小巷的廚房裡給姑娘們做宵夜，這是她每天晚上要乾的活，今晚她給姑娘們準備的是扒肉餌絲（一種雲南特色小吃，像米線之類的東西，也是用米漿做成，但不是圓柱形一長條的那種，而是用刀切出來的方條狀。），大土鍋中熬煮的豬腿骨還沒完全好，這個廚娘坐在竈火邊竹椅上打盹，忽然聽到側門砰砰的響，把她嚇了一跳，粗聲粗氣的吼了一句：“大半夜的是誰這麼缺德！想嚇死人呀！”
董李茂並不知道這個門進去是廚房，他估摸，應該就是這道門可以進溫泉苑後院了，從門縫裡透出點點光亮，說明裡面有人，他擡手拍打兩下門上的鎖釦，聽到裡面傳出女人的叫罵，趕緊撇着雲南話回答：“我是翠姐家遠房表弟！”
廚娘嘴巴嘀咕：“翠姐啥時候有個表弟了，過去怎麼沒聽說過呀？”但還是不敢怠慢，站起身，揉着酸澀的眼睛朝門外大聲說：“來了！別再敲了！小心把巡邏的日本鬼子給招惹到這裡來！”
咯吱一聲打開木門，廚娘聞到一股血腥味：“這麼臭……”用手趕緊捂住口鼻。
董李茂在廚娘打開門後，讓胡三和苟豪先進門，他在後面朝左右兩頭看了看，確認沒人，這才跨進門檻，隨手把門關上。
“你們……我的媽……”廚娘看到胡三一臉鮮血，嚇得她張口驚呼，苟豪趕緊用手捂住她的嘴。
“噓……別出聲……”苟豪在廚娘的耳邊小聲說。
這廚娘儘管嗓門大、手粗糙，但人長得還算標緻，稍微有點發福，過去年青時，也是做皮肉生意的，但年紀大了後，沒顧客找了，自動退居二線，但又沒男人要，也沒地方可去，於是翠姐便把她留在溫泉苑燒火做飯洗衣服，也許是很久沒男人碰身子了，被苟豪這個大漢這麼一摟抱，讓她那顆即將熄滅的春心忽然又燃燒了起來，雙眼呆呆的看着苟豪鬍子拉碴的臉。
“只要你別喊叫，我便放了你，明白了嗎？”苟豪給廚娘說。
廚娘眨巴兩下眼皮，意思是聽懂了。
苟豪慢慢放開捂住廚娘嘴巴的手。
“翠姐還沒睡吧？你能帶我們去見她，好嗎？”董李茂問
廚娘仍然呆呆的望着苟豪，點點頭，那意思是回答董李茂的問話，可以帶他們去見翠姐。
“你們是土匪……”廚娘張口問出心裡想的話，忽然覺得不該這麼問，立即閉口。
“別問那麼多，快帶我們去見翠姐。”董李茂催促道。
於是廚娘朝另一道門走去，恰好這時，一個女人聲音傳了過來：“桂姐，宵夜好了沒？我晚飯吃得少，現在有些……”
董李茂聽出，來的人是翠姐，聲到人到，翠姐提着個馬燈，看到了董李茂他們三人，立即閉口，趕緊走上前：“董連……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她差點喊董李茂連長，看了廚娘一眼問董李茂。
“先找個地方，讓我們洗個澡再說。”董李茂回答。
“桂姐，這事千萬別漏出口！不管什麼人問，你都裝啞巴！記住了嗎？”翠姐叮囑廚娘。
廚娘點點頭，沒說話。
“桂姐，謝謝你。”董李茂微笑着臨走前，很親切的跟着翠姐叫了聲廚娘桂姐。
廚娘桂姐也許還沒聽到過男人給她說謝謝這兩個字，樂得嘴巴合不攏，偷偷瞅了苟豪
一眼。
苟豪也在看廚娘桂姐，他覺得這女人很可愛，臉上露出很難見到的微笑。
跟在翠姐身後，走過幾間房舍，拐了兩個彎，到了一間有個水池的屋子裡，水池的水，往外冒着熱氣。
“你們在這裡洗洗吧，我去給你們找幾件乾淨的衣服，讓小紅姑娘給你們送來這裡，我去廚房盯着，桂姐那人大嘴巴，我擔心她嘴巴封不住口，乘機也讓她給你們煮點餌絲吃。”翠姐點上一支蠟燭，雙眼帶有異樣的光芒，望着董李茂，說完，走出屋子，隨手把門拉關上。
三個爺們也不脫衣服，直接跳進水池裡，水溫有點熱，但正好可以解乏，三人坐在池子裡，董李茂閉上雙眼，回想着剛纔進溫泉苑前，有沒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苟豪和胡三，把身上的衣服脫下，光溜溜的泡在水池裡。
“小鬍子，剛纔翠姐說的小紅姑娘，就是軍需官給我們講的那個倒貼了一塊大洋給你的婊子吧？”苟豪樂呵呵的問胡三。
“她纔不是婊子呢！”胡三雙手捧起水往頭臉上澆着水回答。
“連長，你聽聽，小鬍子還不好意思呢，呵呵……”苟豪朝胡三潑着水說：“一會小紅姑娘就要來了，到時候看我們光屁股的樣子，不知道會怎麼想？”苟豪有些想入非非的說，也學着董李茂模樣，靠在池子邊，閉上雙眼，忽然想起了什麼，把剛閉上的眼睛睜開，盯着董李茂問：
“連長，我們幹嘛到這裡來？這裡不是窯子嗎？”
董李茂睜開眼，用手抹了臉一把回答：“這裡是男人的公共場所，逍遙窩，整個騰衝城，還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嗎？”
“可是，那個翠姐不是上次把胖子扣下，要你拿錢……”苟豪一臉茫然的問。
董李茂不想和苟豪談論這事，一頭埋進水裡。
小紅姑娘已經睡下，難得最近這麼清閒，在夢裡和胡三幽會呢，忽然岡崎俊雄雙手握着武士刀，哇哇怪叫衝上前要砍胡三。
“小紅……醒醒……”翠姐坐在牀邊搖晃她。
小紅姑娘睜開朦朧雙眼問：“翠姐，來客人了嗎？”這是一種職業下意識的想法，以爲翠姐來喊她，是因爲有客人上門了。
“是來客人了，不過，是你的那個小弟弟來了。”翠姐微笑着在小紅姑娘臉蛋上掐了一把說。
小紅姑娘哪信呀，撅起小嘴，穿着紅肚兜，從薄被子裡出來準備穿衣服：“翠姐又拿人家開玩笑，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們在姐妹們洗澡的那個澡堂裡，你把這幾件衣服給他們拿過去。”翠姐說着，遞給小紅姑娘幾件乾淨的衣服。
“他真的來了嗎？”小紅姑娘這才相信翠姐說的是真話，高興得拿起衣服就要跑出門。
“等一下……”翠姐叫住小紅姑娘：“看看你，還沒穿衣服呢，那可是三個爺們，難道你想一起侍候三個男人嗎？還有，這事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要不然，你那個小弟弟，恐怕會被岡崎那個小鬼子給劈了！”
“放心吧，翠姐，我已經是組織裡的人了，怎麼會不守紀律呢。”小紅姑娘邊穿衣服邊說：“他們這次來做什麼？”
“看看，還說守紀律呢，不該問的別問。”翠姐在小紅姑娘的胸口摸了一把：“小妮子，看你這俏模樣，姐姐我都忍不住想咬你一口了。”
小紅姑娘嬌笑着說：“那個翠姐喜歡的董連長也來了吧？翠姐你該去咬他，咬我沒味道，呵呵……”
“小妮子，胡說啥呀！我哪有喜歡他了，看我不撕爛了你這張嘴……”翠姐羞紅臉，笑着真的伸出雙手，要去撕小紅姑娘的嘴。
小紅姑娘趕緊躲閃開，咯咯笑着說：“還說不喜歡人家呢，那天夜晚，是誰在牀上邊摸着自己邊嘴巴里哼哼唧唧的喊‘嘉城……嘉城……’的，呵呵……這事要是被媛媛姐知道，看她不把翠姐你的嘴巴給撕爛了……”
“你……哎呀……你是怎麼偷聽到的……”翠姐更加羞澀，跺腳要追打小紅姑娘。
小紅姑娘趕緊雙手把要送給董李茂他們三人的衣服抱在胸前，笑着跑出房間。
李媛媛睡在那間可以通往後院花園的屋子裡，迷迷糊糊中，聽到了雜七雜八的腳步聲從前院傳來，作爲一名受過嚴格訓練的特工人員，本能的敏感讓她哪還安安穩穩睡得住，下牀來，身上僅僅穿了薄薄的褥衣褥褲，雙腳套上拖鞋，從枕頭下拿出手槍，在門後聽了一會，確認外面沒啥動靜，這才輕輕開了門，邁步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