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團……我的團……我的團!”
上校團長趙志軒在夢中囈語着,一聲比一聲高,粗重的眉毛掙扎抖動着,剛毅硬朗的臉上佈滿了豆大的汗珠,呼吸也變的急促起來,忽然一聲大吼,從槍林彈雨的噩夢中醒來,他騰地一下坐了起來,立即感到腿上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低頭一看,卻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牀上,腿上已經裹上了雪白的紗布,房間裡瀰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長官,您受傷了……不能動的!”一位年輕的護士急忙扶住了他,用毛巾輕輕的擦拭着他額頭上的虛汗。
“這是什麼地方?你們是不是日本人……我的團呢?”趙志軒一把抓住了護士的手,五官扭曲,表情嚇人。
護士臉色慘白,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因爲她纖細的手指根本無法承受這可怕的力量,她的手已經快被捏碎了。
“長官,您快鬆手……她是護士,我們都是自己人,這是西安的後方醫院。”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醫生見情況不對,連忙抓住趙志軒的手解釋道。
“這是西安的後方醫院?我下火線了……我的兄弟們呢?”趙志軒愣了一下,鬆開了護士的手,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急切的尋找着病房四周:“我的團……我的兄弟們呢?”
團長趙志軒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想起了自己的團,還有和自己一起戰鬥的兄弟們,他的意識有些模糊,搞不清楚自己帶着兄弟們跟日軍拼了幾天幾夜,看到兄弟們一個個倒下,他已經殺紅了眼,搶過一挺機槍拼命的掃射,直到最後倒下失去了知覺……醒來後才發現自己躺在了醫院裡。
“長官,您的團……您的兄弟們都是好樣的!”女醫生的聲音有些哽咽。
趙志軒意識到不對,當他看到病房裡只有他一個人時,眼淚忽然一下流了出來,嚎啕大哭道:“我的團……我的團完了……兄弟們……我對不起你們啊!”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女醫生沒想到這個鐵打的漢子會哭的如此傷心,她眼眶一熱,連忙用掏出手絹擦了自己的擦眼睛,然後捂着趙志軒的手安慰道:“長官,您的團沒有完……還有七個人呢!”
“我的團……只剩下了七個人?”趙志軒死死的盯着女醫生那張白淨的臉。
女醫生避開了趙志軒灼人的目光,默默的點了點頭,趙志軒忍不住又哭了起來,我的兄弟們都死在了戰場上……我沒有把他們活着帶回家,如何面對家鄉的父老鄉親啊!
“長官節哀,你剛剛甦醒,不宜傷心過度,大敵當前,您要振作啊!”
女醫生關心的遞給趙志軒一杯水,他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呆呆的一言不發,過了好一會兒才沙啞着嗓子說:“前線的情況怎麼樣……日軍打過黃河沒有?”
女醫生面帶憂色的說,前線戰況慘烈,我們的軍隊還在死守黃河,每天都有傷員送到後方醫院,據說還有很多傷員沒有辦法送回來,後方還是安全的,長官您就安心養傷吧。
“剩下的七位兄弟呢……他們怎麼樣?”趙志軒想起了剩下的七個戰友。
女醫生欣慰的說,有兩位傷員已無大礙,基本快恢復正常了。趙志軒聽了之後點了點頭,然後又接着問道:“還有四位呢?”
“還有四位我們已經盡力了,可是……”女醫生低着頭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你不是說我的團還剩下七個人嗎?你一定要救活他們!”趙志軒忽然一把抓住了女醫生的手,兩眼通紅,露出了逼人的火焰。
女醫生有些吃驚,但仍然保持着鎮靜:“長官息怒,他們四個傷的實在太嚴重了,我們迫不得已給他們做了截止手術,雖然保全了性命,但是……他們再也無法上戰場了。”
“他們在哪裡,帶我去看看他們!”趙志軒鬆開了女醫生,掙扎着要站起來,可是一動又感到了一陣劇烈的痛疼。
“不行的,長官,你的腿不能動!”女醫生連忙攔住了趙志軒。
趙志軒急了,看着纏着厚厚紗布的大腿大聲嚷嚷着:“我的腿怎麼了……斷了嗎?”
女醫生的目光帶着不可思議的驚喜:“長官,你的骨頭真硬,子彈卡在骨縫裡了,我們把它挖出來了,應該沒有大礙了!”
“那你還囉嗦什麼,既然沒有大礙就讓我看看我的兄弟們!”趙志軒咬着牙想再次站起來,女醫生急忙一把按住了他。
“長官,不行啊,你現在絕對不能動,必須靜養觀察!”
趙志軒見女醫生死死的按着他,頓時火冒三丈:“那麼多兄弟都死在了戰場上,老子的腿又沒斷,你讓我躺在醫院靜養,我能靜得下來嗎?”
女醫生苦口婆心的說,長官,你的腿是沒有斷,但是骨縫沒有癒合,雖然子彈取出來了,但是恢復總得一個過程吧?你至少需要靜養幾天,否則一動就會發炎,引起細菌感染,搞不好就會骨頭壞死,到時候就麻煩了!
“別再婆婆媽媽的扯淡了,我這點輕傷算什麼,你知不知道,那些死去的兄弟們個個都是英雄好漢,我們活下來的纔是慫包啊!”趙志軒情緒又激動了起來。
“長官,你需要鎮定,這裡是醫院,你必須聽從醫生的安排!”女醫生死死的抓住趙志軒的手不放。
“一個團就剩下了七個人,兩千多個活生生生的兄弟啊……他們都死在了戰場上,你讓我怎麼鎮定?滾開,老子要上前線,爲那些兄弟們報仇!”趙志軒忽然暴躁了起來,手上一較勁就把女醫生推了個趔趄,差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女醫生大吃一驚,不僅瞪圓了杏眼:“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理?”
“老子就是不講理,怎麼啦?”趙志軒紅着雙眼,就像一隻暴躁的瘋虎。
女醫生柳眉一揚:“那我就對你不客氣了,來人,準備麻醉劑!”
她一聲大喊,立即來了一羣人,七手八腳的將趙志軒摁在了病牀上。
“你們想幹什麼?老子是上校團長!”趙志軒聲嘶力竭的怒吼着,可是那些人不管他是不是上校團長,只是死死的摁住他不放,根本沒有人聽他的話。
“長官,這裡是醫院,你必須聽從我的命令,因爲我要爲你負責!”女醫生冷笑一聲,從護士手裡接過準備好的麻醉劑,一針紮在了趙志軒身上,不大一會兒他就失去了反抗能力,昏睡了過去。
女醫生看着趙志軒硬朗的五官和帶着血跡的軍裝,目光柔和,充滿敬意:“長官,我無意冒犯您的官威,您是一個鐵打的漢子,這是輕微麻醉,不會對您造成傷害,好好睡一覺吧,一切都會好的。”